小说:系红头绳的背架子
系红头绳的背架子
北方有山,北方有树,北方有勤劳的人,遥远的北方,遥远的过去,教室门口曾有个空空的背架子,上面系着一根红色的头绳。
背架子,那是北方人必备的运输工具,南方的是不是就是小背篓呢?每一捆柴草,每一捆荆条,都要从高高的山上背下。
阿荣是家里的老大,家里穷,爸妈结婚的时候,三节的红柜,没有一点有用的东西,爷爷有病,为了给爷爷治病,已经欠了很多钱。爸爸是大队书记,所以家里应酬多,常常是入不敷出,她身下还有五个孩子,作为老大,虽然不是男孩儿,可是依然挑起家庭的重担。
弟弟妹妹到了上学的年纪,就纷纷上学,妈妈是砸锅卖铁都要供他们,哪怕是年年欠大队的钱,哪怕是没有一个多余的劳力。都说大的疼,老的娇,可是阿荣真的没有受到一丝多余的宠爱,生活的重担一直牢牢地压在爸妈肩上,一家八张嘴,哪还有闲功夫把爱更多地撒在她身上,这个老大就当儿子使了。
上小学,复试的课堂。孩子们都没有鞋穿,每天上学,阿荣要走三四里的山路,到邻村上学。他们这一波的孩子一起上学的只有三个,福琴、阿才还有她。阿才和她是当家子,比他年长一岁,所以是哥哥,福琴的辈分大,得叫姑姑,三个人每天一起天没亮就走了,天快黑了才回来,中午吃点冷干粮,就算一顿饭。晚上回到家,也就是一碗热的粗米稀粥就咸菜。粥都能照出人的影子,一家人聚在一起,相依为命。
一天,走在上学路上,三个人正走在路上“哎呦”,阿荣突然叫了一声,“怎么了?”那两个赶紧停下来,只见阿荣弯下腰,原来脚底板上已经扎了几个蒺藜,硬硬的、尖尖的刺已经扎进肉里,长期没鞋穿,脚底的老茧已经和鞋底差不多厚了,可是没注意还是踩到了路边的蒺藜,她用力地拔下那两个蒺藜,血一下子流出来,赶紧用手擦了擦,“没事吧?”同伴关切地问,“没事,马上就好……”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转,刚强的她已经不习惯哭了,她是老大,不帮着父母谁帮?五个弟弟妹妹也是破衣烂衫的啊,只有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她还是十几岁的孩子啊,可是老大的责任不容她有机会撒娇,她要像男孩儿一样坚强。
擦干了血,吞下了泪,她又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野百合,长期的营养不良,掩盖不住秀气的容颜,“大姑,国才哥,咱们走吧,别迟到了……”三个灵活的身影,又急匆匆地奔向学校的方向,五年,从来没有迟到过,成绩还数一数二的。
阿荣该上中学了,再不好意思光着脚丫儿,因为已经是大姑娘了。中学要到六七里外的镇上去上,她已经知道害羞了。于是不好意思地跟妈妈说“妈,我想买双新鞋,还有几个月我就要到镇上上中学了……”妈妈好久没吱声,家里现在四个孩子上学,为了凑几个人的学费,爸妈已经想尽了办法,能借的地方都借了,可老大马上上中学了,再不能光着脚让人家笑话了,可是还能上哪借呢?
那盏小小的煤油灯亮了半宿,“他爹,要不我明天回趟娘家,看她姥爷那有没有富余,孩子上中学了,怎么也不能再光着脚了啊?”“行吧,阿荣也不容易,这些年在村里上学不出村,孩子已经够委屈的了,明天安排安排,你就回去看看吧……”
第二天,天还没亮,国才就来家里了,神神秘秘地把阿荣叫到外面,过了一会阿荣兴冲冲地跑回来,“妈,您不用回姥姥家了,国才大哥今天带我去山上割荆条,卖了就可以买鞋了,到开学一定能攒够一双鞋钱。”“可你没鞋怎么上山?”“没事儿,我挑好道走……”拗不过孩子,妈妈只好同意了,虽然她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啊。
上山得用背架子,因为吃的不好,背架子比她还高,镰刀把儿比她的胳膊都粗,这些她都不怕,因为割了荆条就可以卖钱,攒够了就可以有鞋穿了啊。想到这些,小心坎儿别提多美了。
跟着国才哥就走了,因为她还不知道哪里有荆条,走平路还能凑合,上了山路可就不一样了,一不留神就会被石头硌了脚,还会被拉拉秧拉出一道道的血印,这些都得忍着,终于找到一处茂密的荆条。粗粗的,比她的手指还粗,她从来没割过荆条,就学着国才哥的样子,顺着根部,找好位置,把镰刀斜着用力一割,一根荆条就割下来了,国才哥直竖大拇指“真聪明,照这样的话,今天就能割几十斤了。”得到了鼓励,她的心里更是高兴了,虽然一百斤,还不到一块钱,但是每天几十斤,就一定能攒够一双鞋钱。
手下的动作加快了,脚突然踩到了割下的茬子上,血立刻流出,这可比蒺藜厉害多了,“快歇歇,别弄了,包包吧”国才哥有些心疼这个妹妹了,“没事儿”。她抓了把土,把伤口摁住了,用力压,血不流了,她又把土抖到了地上,继续挑着去割匀溜溜的荆条,匀溜的收购站爱要。
胳膊酸疼了,稍微歇下又开始了,直到割了两大捆,两个人开始装。把荆条放好,用架子的两个尖插住,再用背绳刹紧,扶着她背上,结果太沉了,背了几次都背不起来。于是只有单膝跪地,扶着身边的大石头,国才哥再帮她拖着,终于背了起来,晃晃悠悠地走了六七里山路,路上还摔倒了好几次,好在有国才大哥,几次三番的,终于把荆条背回了家。
整齐地摆在墙角,两大捆荆条,每捆都将近两米高,看着这两捆荆条,她顾不得身上的痛,似乎看到了不久的将来,这会堆起一座荆条的小山儿……
从此,每天早,吃口东西就走,每天割一捆,放回家后赶紧跑到学校上课,然后带着镰刀和背架子,等着放学之后再去割。等她对那片山熟悉了,就开始单飞了,因为别人的家境都比她好,不用天天上山割荆条。老师也知道她家的情况,有时候她因为看到了更好的荆条,而想多割,就忽视了时间,虽然跑到学校,可是早已经迟到了,可老师从来没有责备她,只是让她把镰刀和背架子放好。
那双虽然不大,却爬了不知几百里山路的脚,在同学们一片花花绿绿的鞋中间悄悄走过,走到自己的位置,掏出书本,开始上课。
墙角的一面墙已经全晒满了荆条,开学前,她和爸爸借来一辆手推车把荆条全部装好,爸爸在前面拉车,她在后面跟着。又走了六七里路,到镇上的收购站把它们全部卖掉。
明天就开学了,一双绿色的胶鞋,把弟弟妹妹的目光吸引了,你摸摸,我看看,都羡慕大姐终于有鞋穿了,“你们别急,等我放学以后继续上山,让你们也穿上鞋。”尽管上中学了,那个背架子还跟着她,每天依然起早贪黑,割荆条,刨药材,换来钱还要给家里买盐贴补家用。
弟弟妹妹的脚还光着,明天还要早起。累了一天的荣,终于要睡了,梦里满山的荆条,满山的草药,荣的嘴角又微微翘起。过几年二妹和大弟弟也要上中学了,我要让他们也能穿上新鞋去上学……
哦,那个系着红头绳的背架子,那个叫荣的小女孩儿,那段苦中又充满希望的岁月,那段难忘的纯真的友谊,都是我们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珍贵的手足情,让我们的一切付出都值得……
作者简介
张国新,中学语文教师,中文系毕业,文学爱好者,现居住北京。近年来,在各种报刊、网络各类发表作品数十篇,获得奖项多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