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 | 阿杜
记得那天已是夜晚十点钟了,小寒节,天正冷。我也脱衣欲睡。大学同学兼邓州籍老乡阿杜用微信打来电话。我连忙接听,映入耳廓的却是他嘟嘟囔囔含混不清的言辞。我开启免提,提高音量,大声喊叫他。方才听到他醉意十足的话语“哥们,我……我要请……请客,就在下周,你……你负……负责,通……通知..到..每一位同学,我……我摆场,一桌不够,两……两桌……”
我笑着回他:“阿杜啊,你又喝多了吧,喝美了吧。”他立马对我大声喊叫:“兄……兄弟……别,别胡……胡球扯,我说,说的可可不是醉……醉话,不就是一千元,两千元的事嘛,我老杜,现……现在有……有钱了,不……不在乎这个阿..阿..阿堵物了,只要弟……弟兄们在……在一起,开……开……开心就行……”。
看来,他还真醉得不轻哩。我故意逗他:“你在家吗?小心一会回家跪蹉板哦。”他有点生气:“你又,又胡球扯,我给你说的可……可都是真心话,这个年……年会,一定要办,今年我请……请客,你管恁球多干啥?兄弟,我发……发财了,我养……养……养猪,发财了,花点钱,高……高兴……我,喝酒,但我木醉,木……事,我喝……喝点酒,才……才有激……激情嘛……嘿嘿嘿……”。
阿杜叫大名叫杜灵巧。记得第一次在大学宿舍见面,他黑黑的脸面上,胡子拉碴的,一副大大咧咧,不修边幅的模样。只听他豪爽而洪亮地告诉我们:“我叫杜灵巧,以后就叫我老杜吧。”我心想小小年纪,说这么沧桑干啥?但看他粗手粗脚的样子,一点也不“灵巧”嘛,那个年头,歌手阿杜正红,满大街都是阿杜的成名曲《天黑》,他的面孔又这么黑,干脆叫“阿杜”得了,不料他听了之后,异常欢喜,整个身子倾斜过来,一把手攥紧我,只差要拥抱我了,他当场直接表态;“好好,就这样叫,我喜欢”,真是直肠癌男啊,一点也没看出我故意黑他的意味来。真是可爱又好玩的人呐。
阿杜生性耿直,脾气又皮实,为人实在又义气十足,并且自带喜感。同学们每次聚会都少不了他的捧场。他喝酒豪放,基本不辞盅。除了有一次,因为饭局后要赶着去南阳接他老丈人滴酒未沾外,是从未辞过盅的。我们称之为喝酒中的“豪放派”,但他颇不以为然,说“豪放派”算球哇,我可是“婉约派”(碗舀派)掌门人。不但不辞盅,就坐也基本当仁不让,不辞座,每次都是主位。这还不行,他还要专门制定出“一陪,二陪,三陪”的位子的人。声称这样子坐,喝酒才能喝尽兴的。奇怪的是,无论是谁请客做东,大家对他的无理要求也总是满足,因为大家伙敬他是兄长嘛,也因为他又像是一个老顽童,随和,开朗,和每个人都能怼上两句,又毫不介意生气,不影响彼此同学之谊。大抵,老杜是一个坦诚、率真、是什么心事就挂在脸上的乐天派。
但他这个乐天派其实也是常常牢骚满腹的。因为他眼里揉不进沙子,凡在单位看不惯的事情,他都要说出来。这么多年,干工作,也不甚得意,总和领导们杠,认死理,不知圆润的去处理,去转化矛盾。本来,有很多可以扶正为单位一把手的机会,结果都让他的直杠杠脾气给弄黄了了。到目前,阿杜还是他们镇一所小学的副手。但他却一点也不改直面批评领导的习性,仍坚持我行我素,不在乎个人的升迁问题,正可谓一箪食,一瓢羹,在陋巷,人堪其忧,而他自怡然自在,自得其乐。他的无可救药正在于此,他的可爱也正在于此。球!无乃尔是过与,是可忍孰不可忍乎?看多了虚情假意的奉迎场面,阿杜就像是浊世里的一股清流,在逢场作戏的时代里,他简直就是一个梗直男,一个神话般的存在。
阿杜生怕我误解他的意思,生怕我误认为是他喝多了酒之后的胡扯,一再在电话中强调,让我先期组织,纠集同学们,到时候他来订地点,订时间。我说这个事好办,明天,一在我们“同学常委会”群里一倡议,不就得了吗?他说:“也是,也是,就这样办,这样办。”我说,你先给咱们“会长”说一下吧。他说,你稍等片刻,我这就知会他去。我说,等明天吧,这都啥时候了,你骚扰罢我,还要骚扰“会长”吗?他嘿嘿嘿地笑了,我睡球不成,你...你们可都睡球不成……。
等我临睡前又一次翻看手机时,在“同学常委会”群里,他可按捺不住那颗因酒精刺激而激情澎湃的心了。一连发了三个词,如果那还叫做词的话。“哥没,我请客,国意。”我苦笑不得地在群里回应大家:“阿杜喝美了,”又发了两个呲牙的笑脸。“我代为翻译一下阿杜的意思吧”。“哥没”意为“哥们”“我请客”就不用翻译了。“国意”意思是都必须同意,都要到场。
不多久,“会长”阁子在群里发布正式公告:“老杜通知了,下周他请客,大家聚一聚,到时提前通知大家!”。不一会儿,群里暗潮涌动,几个“夜猫子”开始蠢蠢欲动,酒心荡漾,欢实起来了。然后又是老杜醉意十足又郑重其事地宣告:“下星期,老杜灵桥,请客,恭丨俣大家。”老杜灵桥是何意呢?明显应该是,老杜,灵桥之意。而恭丨俣大家,明显是恭候大家了。看来老杜醉劲未销,仍处于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阶段。
这家伙不用“一指禅”来捣手机了,改用手写输入法方式了,但看来,这手写的“一阳指”功夫比他手捣的“一指禅”功夫也强不了多少呐,老杜,真的醉了!
忘了是前年在“冒牌烩面”聚会或是去年在“方城人烩面”聚会时的情形,他换了一幅镶了红框耳把的近视镜。让人在座的童鞋们眼前一亮,他比以前颓废松垮的样子精神多了,童鞋们都打趣他,:“哟,阿杜,这下子天可不会黑了,又交桃花运了,整个鸿运当头啊!”阿杜只是招牌式的先嘿嘿嘿地笑笑,慢条斯理地说:“球毛运呐,那个眼镜上次喝酒喝多了,摔到沟里摔断了腿,干脆又整了个新的来。”“你们都看看,咋样,这是不是有点招摇?”。大伙打趣他,肯定是喝多了酒和嫂子打架,把眼镜腿弄断的。老杜又嘿嘿嘿嘿地笑起来,别胡球扯,你嫂子能是那号人嘛,她若是母老虎,我可就是武二郎了。一下子又把大伙给逗乐了。什么二郎,你是我们的老大,就叫大郎吧。于是一桌人在快活的氛围下坐定了下来。
阿杜就是这样子的让人快乐,倘若酒场没有他在,简直不知道这酒该怎么喝。
其实,我是挺佩服阿杜这个人的。整天看他焉儿巴唧,但有时候做起事情来都也雷厉风行的,让人惊艳。譬如我们这个同学之间的“常委会”群,每年都要自发组织起来一两次大的聚会,且不讲有时偶遇培训啊,学习啊的碰头小聚会了。在每次大团圆之际,等菜过五味,酒过三巡之后,同学们的兴致不由得高涨起来了,就又开始提起那十年都不曾变的话题。那就是等暑假有空闲了,大家可凑够人马,一起杀向云南去,到西双版纳现,再到昆明找“胡老二”好好玩一场去。
胡老二,叫胡勃。在家排行老二,故称胡老二。他和阿杜阁子飒弟他们都是计算机系,毕业后,未等分配,自谋职业去云南他老表那里发展,不料,就凭在大学在四八六老式计算机课堂学的三脚猫功夫居然也创出一片新天地,若干年之后,在一个不在春天也叫春的城市——昆明,办了自己的电脑公司,又娶了云南的水灵媳妇,把家安在那个地方了。
但在上大学期间,我们私下还有一种叫法,胡勃,胡勃,喊串音了,就叫胡那个啥了,“那个啥”自然不是啥好词,上不了台面,字典里也查不到,但邓州方言里却是常有的,怎么说呢?大抵等同于“小鸡鸡”之类的物件吧。不太雅观,你懂的。因为在校园里叫不出口,私下我们就做了变通,成胡鞭了。然而仍不满意,登不了大雅之堂,尤其与我们五零五宿舍中文系老乡们所提倡的文章应该“信,达,雅”的标准有相当的距离。那时候在五零四住的邓州老乡阿杜灵光一现,语出惊艳,说,干脆叫“棍子”去球了。大伙拍手叫好,以为妙绝,于是”胡老二”这个称呼渐被“棍子”所替代。
但我所说的阿杜的惊艳还不是为舍友兼老乡起大号这件事,而是前年吧,长期在群里潜水的他,有一天突然在同学群里露面,发他在云南与“棍子”胡老二的合影照片,大秀老同学胡老二带他在彩云之南的诗和远方的浪漫之旅。惊羡得我们直咋嘴,埋怨他不够哥们,来了一场一个人说走就走的旅游,打破了我们酝酿了许久的一同去云南,去傣寨看孔雀,一同吃烤竹鼠,去缅甸泡妮的美丽中国梦想。阿杜啊,你太不够意思了吧!
写到此,我再次有点佩服阿杜,也有点期待下周,阿杜要卖头他养的大肥猪来招待我们的酒场了。
作者简介:李伟,河南邓州人,微信名:微言有信,教师,市作协会员,常以散步的姿态游览各文学百花苑。以文会友,随缘自适,怡情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