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回九江,做了他的新娘。

作者:桑宁

大家好,我是写真实故事的猪小浅。

昨天的真实故事看了吗,错过的可点:因为我的变态,老公外遇两次。

跟着我,一起来看今天的故事

01

1995年,我出生在江西九江。

庐山名满天下,却很少有人知道它属于九江。

《桃花源记》文冠古今,也没多少人知道它藏在九江。

高中同学常在群里说,出来就不想回去了。

那么安静散淡的小城,见过繁华的孩子有几个想回去呢?

就算在外面混成碌碌无为的蚂蚁,大概也不愿回去做温泉里的鱼。

只有贺钟元是个例外。

他就爱九江,爱甘棠湖公园,爱国棉四厂坡上的老杨米粉店,爱他爷爷和他爷爷种的花花草草。

贺爷爷是个特别和善的老头,把我们那栋老楼的屋顶种成了一片花园。

有金盏菊、百日草,也有玫瑰和蔷薇。

而我,就是在那片花香四溢的大天台上,第一次见到贺钟元的。

那时候,他刚从广州过来,瘦瘦的,站在荫绿的植物中。

阳光灿烂地投射在他蓝色的海魂衫上,额头有微微莹亮的汗。

他在背《桃花源记》,声音清朗俊丽,有一丝甜。

我静静地站在远处,心里暗暗感叹,哇哦,也太好看了吧。

02

那是2008年,我13岁,还是没怎么发育的小少女。

而他15岁,已长成会背“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翩翩美少年。

贺爷爷介绍我们认识,还嘱咐我说,他刚来,多带他玩玩啊。

唉,多单纯的爷爷啊,哪知道情窦初开的小小少女,藏着不单纯的心。

那个暑假,我怀揣独霸帅哥的小心思,陪他逛美景,吃美食。慢慢地,打探到他一些身世。

父母离婚了,各自为家。他谁也不想跟,就从广州回来跟爷爷住。

说到广州,以前我和爸妈旅游的时候去过。

是我向往的城市,繁华、热闹、时尚。

我爸还和我说,你要好好学习,将来考到大城市,人生多精彩。

我爸这碗心灵鸡汤,我当场干下。

可贺钟元呢,偏偏从广州来九江。

我问他,为什么呀?自己住校不行吗?留在广州多好啊。

贺钟元摇头说,乱糟糟的有什么好。九江才好,风景好,空气好,人也好。

我看着他,觉得青春的外表下,长着一颗老灵魂。

03

我说他老,真的一点不夸张。

因为他和我们同龄人不一样。

不看动漫,不打篮球,最大的爱好,就是木刻。

他喜欢坐在楼顶天台的阳棚里,吹着暖洋洋的风,手里拿着刻刀,慢慢刻。

我觉得他不是来自广州,而是来自银河系。他是个披着美丽表皮的古怪外星人。

而我,是他在地球上唯一的朋友。

我们常在一起聊天,说彼此的心事。

虽然话题从没逾界,但那种纯净的喜欢却一直在心里暗暗滋长。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把贺钟元当成我的私人珍藏。

因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只有我一个人能get到他那种沉静的美。

04

说起来,我是在高一那年,才和贺钟元同校的。

那时候,他已经高三了。

因沉默的性格,获得了一个深沉的外号——老干部。

贺钟元惟一一次出名的事迹,大概就是他的木刻作品在市里拿了奖。

我同桌第一次看见他的作品,就跑回来和我说,天啊,你有没有看到那个得奖的小木头人?长得和你可像了。

是吗?没仔细看啊。

我嘴上说的轻描淡写,其实内心早已膨胀。

我好想对她说,我们家顶楼的天台上,有很多很多啊。

那些小小的木头人,梳着短发,穿着连衣裙,以各种各样的姿态,藏在大大小小的花盆里。

有的扶着蔷薇的枝干,有的躲在旱莲的叶子下……

是的,那些女孩都是我。

05

贺钟元高考成绩蛮好的,可他却选了九江的大学。

他返校那天,我正好放学。两个饥肠辘辘的人,一起去老杨米粉店吃米粉。

小小店铺,开在国棉四厂的坡上,味道好得惊人。

我们点了素炒粉和水子冲蛋,然后坐在那闲聊,我问他,你为什么不填外省啊。

他用醋涮了筷子,垫了纸巾放在我面前说,我不想离开九江。

我说,你喜欢九江什么啊。

他说,等你去过的地方多了就会发现,九江哪里都让人喜欢。

他说话的口吻,已经不是老干部,而是老方丈了。

然而,我开始不要脸了,大言不惭地调戏他。谁让他说哪哪都喜欢呢。

我问,那我你也喜欢吗?

内心里哈哈大笑,等着他脸红,等着他尴尬。

结果,他看着我,大方又自然地说:喜欢啊。最喜欢的就是你啊。

我完全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干脆,一瞬间,脸红成猪头。

06

我们就是从那时开始恋爱的。

因为没有影响学习,爸妈就睁一眼,闭一眼的默许了。

当然,也因为他们都比较喜欢贺钟元。

那一年,贺钟元的爸爸来了一趟九江。大概是让他回广州。

贺钟元不同意。两人大吵了一架,把家里东西都砸了。

他们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我在楼下都听见了。

他爸走后,我去看他。满脸的泪痕。

那天贺钟元才和我说了自己的家事。

初一的时候,他爸出轨。小三竟然是他们学校的英语老师。

妈妈离了婚,不到半年嫁给了马来西亚一个50多岁的富商,基本不回国了。

贺钟元他爸告诉他,是妈妈先出的轨,所以他才有了婚外情。

而他竟然毫不考虑贺钟元的感受,三个月后迎娶了英语老师。

贺钟元这下在学校里真的就社会性死亡了。

就连上课,老师都会话里夹棒,可想而知,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他在网上买了安眠药,一口气吃了50多片。

还好他爸发现得及时,抢救回来之后,不得以,送来爷爷家。

我忽然明白他为什么喜欢九江了,为什么喜欢守着这座小小的城市,不想离开。

因为这里让他感到安全,是远离烦恼恶俗的桃花源。

07

贺钟元大学开始住校了。

每个周末,我都会跑去看他。

而我与他的分歧,也慢慢出来。

他是早尝人间疾苦的老干部,而我是还未见过世面的小鲤鱼,期待着跳出龙门去外面看一看。

我常常会和他说想去的学校,想去的城市。

有一次,我问他,如果有一天,我考去了别的城市怎么办?

他说,等你毕业。

我要是留在那边工作了呢?

他不徐不急地说,等你回来。

我说,我要是不回来呢?

他微微笑了,说,我等得了,你会回来的。

他就是这么自信,这么坚定。

08

2013年,我考去了北京的大学。

我的世界从此打开了另一扇门。

我常在电话里和贺钟元聊天,说世界好大,人好快乐,钱永远不够花。

他通常就是“注意身体”,“别光想着玩,学习也很重要”。

我感受得到两座城市的快与慢,也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节奏差。

大二那年,也有男生追我了。我小小虚荣告诉他,他却淡淡地说了一声“哦”。

我问,你不吃醋什么的吗?

他说,吃。

气氛真是尴尬得想死。

也是那一年,贺钟元的爷爷去世了。心脏病,抢救了三天。

他在电话里告诉我的时候,语气特别平静。我知道他受过心理打击,感到一点点害怕。请假跑回去陪他。

他见到我,挺意外的。

我说,你还好吧?

他淡淡地说,还好啊,最难过的时间,都过去了。

我走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僵硬的身体,慢慢软下来,把头埋进我的怀里。

我不知道怎样安慰,只有一颗心陪着他沉钝的疼。

09

是三个月后,贺钟元给我发来短信。

他说,我想参加考研,换换心情。

我开心坏了。

强烈要求他报考我们学校,热烈介绍我们学校的各种好。

第二天我就找学姐要复习资料。我真没想过,上大学竟然也有机会和他同校。

我说,贺钟元,你死也要考过来,要不然我就去死。

他说,好吧,这次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我开始做梦了,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可以把贺钟元拉出他的桃花源。

第二年,他毫无悬念地考进了我们学校的人文学院。

暑假,依然在老楼的天台。我和贺钟元坐在阳棚下面,像我们小时候一样。

我兴奋地和他勾画着美好图景,一起打饭,一起自习。

勾画着勾画着,脑洞开的更大。我说起毕业后,我们一起找工作,然后买房买车,打拼未来。

他一直默默听着,没有打断。

只是最后说了一句,挺好的,但我还是想回来。

我被他油盐不进的脑子气坏了,一气之下说了分手,发誓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然后,我就独自一人回了北京,准备再也不理贺钟元。

但,说好老死不相往来,还是架不住我妈让他给我带东西。一大包的枣糕茶饼。

站在宿舍楼下,我想问问他分手还适应吗?

可憋了半天,只蹦出一声,谢谢了。

贺钟元也不气。他说,你妈让我多照顾你。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我嘴硬,说,有事也不找你。然后就跑了。

回到楼上,打开我妈的大包,结果上面竟然放着个木雕,小小少女,背着手,看着天。

我一瞬间愣住了,眼睛有点酸。

这就是“老干部”的浪漫吗?真的烦死了。

10

大四下学期,我开始实习了,暑假不准备回九江。

贺钟元研究生还有一年,他想回去看看,等工作了就没时间了。

回家前,贺钟元找我吃饭。约在学校食堂小炒部。

我瘪着嘴说,请我吃饭就来食堂啊?

他说,你不是说过,想每天和我在食堂吃饭吗?

他还说,你以为我考研真是换心情呀?

原来他考研不只是为了换心情,更是希望我能和别人一样,有男朋友陪着吃食堂。

真是杀人诛心。

我咬了咬嘴唇, 忍了一会,还是掉了眼泪。

我说:你知道的吧,我从13岁就开始喜欢你了。

他说:知道啊。但现在的你,还是13岁就喜欢我的那个你吗?

不愧是人文学院的高材,一句话就剑指人心。我说,人总是要成长,要改变的啊?

他抽出一张纸巾,递过来说,我不会。

11

贺钟元研三开了微信,据说是被导师骂的。

朋友圈里的名字,叫“等”。有人问他等什么呢?他从不回答。

其实,他不只不回复,也不给任何人点赞。

只偶尔发一些照片。有他新种的植物,新看的书籍,以及新刻的木雕少女。

她们都以一种临风的姿势,站在花盆的边缘翘首远眺,短短头发,轻盈的裙子,仿佛一万年未曾改变。

2017年,贺钟元毕业之后,回了九江,毫无悬念地做了老师。

而我的生活一直充满着悬念。

毕业的时候我签了“三方协议”,留在北京。但后来觉得不合适,又跳去一家主做动漫的视频网站,把学校公司得罪个遍。

也是那段时间,我跟贺钟元的距离越来越远。他不懂我为什么这么折腾,我不懂他为什么年纪轻轻就选择安逸。

我们之间能说的话越来越少。甚至到最后,我有点逃避。

2018年过年,我借口加班没回去。一是混的不好怕回去被问东问西,二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贺钟元。

那是我第一次经历在外过年,还好,没有想象中的凄凉。

和同事在一起,嘻嘻哈哈也挺热闹。

就是宿醉之后的第二天清晨,北京冻成一片淡蓝。

我随手翻朋友圈的时候,看见贺钟元发在朋友圈的照片,上面只有一双筷子,一杯热茶,一盘炒粉丝。

他写,不知道有没有老杨炒的好吃,你觉得呢?

轻松一句话,暗有所指,莫名戳中我的泪点。

想家,还是想他,我分不清楚。我只是一个人躲去洗手间,哭到不能自己。

再后来,就没那么爱哭了。人渐渐冷起来,硬起来,好像对谁都笑得出来。

朋友说,这是长大的标志。可是我觉得,长大就是不做梦了。

12

回想起当年坐在天台上和贺钟元说的,如何在北京买房扎根的话,真是天真到脸红。

现在谁要和我说这样的话,我能一巴掌扇过去,让他醒一醒。

这是北京好嘛!不是谁都能扎根的北京,拼命工作半辈子,可能也买不起一个卫生间的北京。

其实那两年,也想过在北京交个男朋友。但一直没有。高不成,低不就是主因。也因为心里有个影子。固执,又倔强的盘踞在一角。

再过年回家,我妈都会和我念叨,贺钟元还没结婚,连女朋友都没有。暗示的心都要扑出来。

我故意开玩笑说,他是弯的。我妈听不懂。

我爸还在一边说,他可不弯,天天站讲台,身板可直了。

我哈哈的笑,心里微微疼。

我爸这些年,明显老了。

不再是那个鼓励我出去闯闯的老爸,三句话,就要绕回到别离开他。

一点不像某些人,从不劝阻,从不挽留,只用朋友圈的一个名头,默默宣告他的固执与坚持。

后来就是2019年了。

24岁生日那天,一个人加班加到凌晨,回到租房,憋得难受。

太孤独了,孤独到想死。

只能把自己灌醉了。凌晨二三点,在微信上骚扰贺钟元。

他不在线,我就狂骂,让他老死在九江当僵尸。

第二天酒醒了,想起来好丢脸,以为他会生气。

结果打开微信,他竟然很认真地回了我。

他说,我爸是打工仔,我妈是打工妹。他们18岁就在广州认识了,挣钱,成家。我相信他们爱过的,但那个城市催着他们变成了今天的样子。我喜欢九江,是它让我觉得安全。对不起,你可以觉得我懦弱,但是,我有勇气一直等着你回来。

好久没有哭过了。

可是那天我拿着手机,看了又看,泪如雨下。

13

我是2020年回九江的。

因为疫情,因为爸妈,也因为他。

没有提前和他说,不知道怎么开口。

回来的第二天,忽降大雨。

我爸在屋里喊我上楼帮个忙。他说,你贺爷爷不在了,花还在呢。

我是有多久没听过这句话了,许多记忆都在一瞬间唤醒了。

我披了件雨衣,上了天台,毫不意外的,见到了贺钟元。

他没穿雨衣,站在葱葱郁郁的花草中,整个人都被打湿了。

他真是被时间厚待的人,这么多年,依然清澈,依然挺拔,淡蓝的海魂衫,满是少年感。

他听见开门声,转过头,隔着雨水,问,回来了?

淡然口吻,好像我只是出门吃了盘炒米粉。

我说,嗯,昨天刚到。

住多久?

嗯……不准备走了。

他只说了声“哦”就搬花去了。

可是,我分明看见他嘴角有暖暖的笑意浮上来,有欣喜和快乐透出来。

那些花盆里的小小少女还在,一个一个抬起头望着我,像等待了一个世纪的精灵,终于等到我走回这片花草芬芳的桃花源。

13

不记得是哪年,庐山分出去了建市。九江的版图从此缩得更小,变得更加无人知晓。

也许有一天,它真的会缩成一处与世隔绝的传说。

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从此,我与他,种花,教书,做一对闲游世外的神仙眷侣,陪在最爱的亲人身边。

也蛮好哒,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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