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安顺》安顺收藏 给你一个说法 2021年第7期（总604期）
给你一个说法
——试析安顺屯堡神秘四人石雕组像的含义
陈文杰
安顺东郊屯堡石器博物馆以收集屯堡生活石器类用具，颇有规模而闻名。
2017年，国际博物馆日前夕，应屯堡文化研究学者吕燕平、张定贵两位教授为该馆布展提些建议之邀，一并前往。
馆内收藏之石缸、石磨、石碓、石槽和擂钵等，品种之繁，藏量之丰，让人震撼。藏馆工人正将笨重的石缸移到相应展位。燕平兄指着一位从工人中跑过来的小伙，说这就是石器馆的主人刘伟。小伙子属于见人三分笑一脸喜感的类型，和我有些相像，只是多了几分谦逊和睿智，瞬间与他有了几分亲近。一行人在他陪同下初步参观还未完成的展馆。主人介绍，现有1300余件藏品，重量达195吨，笑言自己是安顺重量级藏家。众人对布展各抒己见，吕燕平、张定贵两教授给石器馆主人提出，收藏屯堡石器应不为蝇头小利所动，藏品暂时只进不出，保持区域文化的唯一性，提高藏馆独特性。同时做好每件藏品来源地及年份分析档案，才能对以后屯堡学研究者提供有效的实物证据。临别刘伟给大家抛了一个包袱，说我还有一件神秘的藏品，目前没有面世，到开馆时请专家学者们帮助辨识，给它一个说法，定个名字。我素好考据，神秘藏品勾起我再访石器馆的兴趣。
“ 三子争父”石像正面 博雅相馆提供
两日后，安顺屯堡石器馆正式挂牌开展，新闻媒体纷沓而至，地方文化人士少长咸集，可谓盛况空前。再次踏进石器馆，各类展品已安置得井然有序，高低搭配错落有致，蔚为可观，个别石缸盛满清水放养几尾小鱼游弋其间；擂钵、石坛栽种了植物小景装点各处，别具匠心。这些昔日屯堡的家什物件又被重新注入了生命。安顺多山，盛产好石，屯堡人尤喜取材方便、物美价廉、坚固耐用的石制品作为家用器物，故安顺境内石匠工艺精湛，驰名一方，各处石器产地的工艺也大相庭径，各具风格。粗犷者，锤凿留痕不修边幅，尽显实用才是王道的霸气；精工者，雕龙刻凤尽善尽美，体现了主人的富足与优雅。
在一处石器小件展台前，观者如云，其中一尊怪异四人合体雕像格外引人注目，嘉宾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我想这定是刘伟所说的神秘藏品了。这尊高约41公分、像径宽约12公分的石像，为圆雕立人群像，正面三人，一人骑坐二人肩部，手抚二人头顶，二人各持坐者一腿。雕像后背又有一人与前像二人高矮相同，拖拽坐者腰带与前像二人反向而行。雕像人体比例不调，刻工粗简，唯神态生动之处可取，应出乡匠凡手。因岁月侵蚀，雕像上绿色漆面斑驳脱离，虽经收藏者精心刷洗，凹陷处仍有绿苔藓痕，想是藏匿阴寒之地多年所致，因世兴收藏而辗转面世。
“ 三子争父”石像背面 博雅相馆提供
难道这尊石像是相传的“斗姆四像”？传说“斗姆万像，变幻无穷，‘以喜怒哀乐四像’或以‘东西南北四面’行于世间”。在石像下标牌简介中标注收集地为安顺蔡官镇。安顺北蔡官有南斗庙、北斗庙，是安顺屯堡一生吃斋念佛的老年妇女最后必须朝拜之地，是修行圆满的精神句号，故南斗、北斗二庙信者甚众，安顺各大寺庙难敌其盛。石像可能在当年“破四旧”时，被善男信女隐藏民间，得以保全。推断至此似乎有些道理！我在人群中找到石器馆主人刘伟，问雕像可有说法。答：不知何方神圣，专家学者也无定论，准备悬赏请市民辨识；我从其他藏家手中高价购得，是一祠堂供奉之物。
听话听音，石器馆主人刘伟最后的一句话，完全否定了我之前的推断。中国是多神崇拜的国度，但各类偶像有其严格的敬奉场所，即“寺供佛，庙祀神，祠祭人”。祠堂所祭者必是肇姓之祖，或是宗室先贤，亦或是孝养典故等等，与神佛绝无关系。再次仔细端详雕像四人容貌神态，坐者头戴观音毡（此物多见于中国画中“雪景隐者”类题材的人物穿戴），额有三道皱纹，有老态，嘴角上弯，面慈微笑；下面二人各持一腿者，面容严肃，有咬牙发力各奔一方之势，与雕像后背拖拽坐者腰带之人，成‘丫’字状，反向而行，三人各行其道，争夺之势昭然，老者面慈微笑，欣慰地享受三人的争夺，一幅中国传统的“争赡”图跃入脑海。缜密的逻辑推理需要扣上最后一环，就是可有典故出处与之印证，这样证据链完整衔接，推论成立。查据果有“三子争父”之典故。至此，有关安顺屯堡神秘四人合体雕像，在无其它合理解释前，应可暂名为“三子争父”。
“ 三子争父”篆刻 博雅相馆提供
“三子争父”典故，讲述了进京赴试书生王义，盘缠殆尽，便将祖传之物《福寿图》卖给了回家为父祝寿的张孝，却不慎丢失了卖图的银两。张孝之父张耕儒雪天拾柴，意外拾得银两，虽冻饿饥寒，却不昧银两，搭救了失银欲绝的书生王义。王义感激张耕儒大恩，遂拜为义父。张耕儒回家后儿媳赵氏闻听老人将银两交还了失主，气不打一处来，恨老人年老无用，将其赶出了家门。张耕儒一路期期艾艾，冻饿昏倒在石憨家门前，被石憨夫妻相救并收留。幼丧父母的石憨夫妻认张耕儒为义父，从此三姓人居一家，日子和和美美。张孝回家不见父亲，带着赵氏千里寻父。父未找到，赵氏却背着张孝将福寿图贱价卖给了欲为义父祝寿的石憨。张孝得知福寿图被赵氏贱卖，追赶石憨索退未果，一行人等闹到了公堂。没想到县太爷却是当年卖画《福寿图》后金榜题名的王义，继而演出了一场三子争父的喜剧，这也是一出宣扬百善孝为先的好戏。
笔者给来宾阐述三子争父的典故 夏功文 摄
在当下国家倡导寻找收集整理家风家训，重塑国人忠孝仁义的道德观念时，我们的屯堡先人早已将晦涩拗口的文字语言，雕塑成形象的物件，装饰在垂花门楼、门墩户对、雕花栏板和楹联窗棂中；供奉在堂屋的祖宗牌位上、祠堂家庙里，一代代屯堡人就生活在这注入了伦理道德的精神家园中，他们潜移默化，参悟践行。这些溶入了精神语言的实物载体,默默地静候在漫漶的时光里，等待你我去寻找、发现、捡拾这些良知的碎片与道德的基石。
上述言论，个人观点，不为定论，抛砖引玉，敬请方家指正。
· 作者简介
陈文杰：笔名，博雅堂主。贵州省作协会员。西秀区作协主席。从事老照片修复、收藏及地方文化研究。2015年，结集出版个人作品《回望民国安顺》。
2021年1月
值班编辑：洪惊涛
电子排版：王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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