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传承】| 湛华 古丽 ：灯影. 春
上期链接：阿娜尔古丽作品：灯影，记忆中的鸽子
父亲的离开，让廖园阴气逼人，似乎四通八达的冷风一起吹进廖园，我家的私塾先生手上冻开了裂口，他讲《女戒》的时候，冻裂的手指在微微地颤抖着，狗皮袍子阻挡不住入骨的寒冷，他病倒了，书房上了把铁锁，如破庙一般灰头土脸。
春妹妹带着我，登上木头台阶，我们手挽着手，小心地爬上露台。春妹妹对我说：“金姐姐，我想离开廖园，我会唱戏，我能养活我自己，小娘活着的时候，经常教我唱词，比先生的功课精彩多了。”春妹妹随口说出的话，我听来犹如晴天霹雳，我问她：“你不害怕别人打你吗？我们还都是孩子，我们从来没有下厨房做过饭，连茶炉子也没有点过，在廖园好歹有一口饱饭。”
春妹妹长叹一声说:“蠹啄剖梁柱，蚊虻走牛羊，怎么都能活下去，打就打吧，反正我一个小娘养的，天生就轻贱，如果戏班子不要我，我就到勾栏院，和香兰姑娘一样，穿着鲜艳的衣裳，再不行我就到清吟小班，如果留在廖园，我将永无翻身之时。”
我紧紧地搂住春妹妹说：“不，我们是万金小姐，我们注定嫁给高门大户，你不要将未来想得那样不堪，有姐姐在，就没有人欺负你。”春妹妹天生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人，这七进院落的廖园拴不住她，每一次讲起戏班或勾栏，她都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激动，层层深入的感觉使她欢喜，就像一只蜜蜂一点一点钻进了一只肥美花朵的中心。遥远的彼岸，是横笛遣韵锣鼓喧天的戏院，演绎千古绝唱，几分寥落，几许忧伤，它如魔咒一样吸引的春妹妹，她丝毫感觉不到涂满油彩的面孔背后是无尽的机诈和阴险。
春妹妹柳眉细眼，和庶母一样，她的容颜在我心中如莲花的开落，残阳徽墨，细语微澜。她无师自通，声音脆响，仿佛天生就是为吃下九流的饭而投胎做人的，她夜夜背诵庶母留下的唱词，深入戏班不是一点一滴的事，而她是一寸一分的挺进。
冷风穿透了我和春妹妹的肌骨，我好害怕失去春妹妹，我要将她挽留在我身边，一生一世，我要保护她，我必须将她的想法禀报祖母，也许祖母可以羁绊住她离去的决心，祖母无所不能，她有法子留住春的。庶母的死去为春妹妹留下了永远的就创伤，她想逃离廖园，但她是聪明的，为何还要让自己走这戏子粉头那些不明智的道路呢？廖园都无法接受香兰姑娘，觉得她脏、她下贱，勾栏院那是不要脸的女人才去的地方，而在春妹妹的心中，那是一片圣地，那里有新鲜刺激的生活，顶花带刺，如初晨的黄瓜一般。祖母的杀伐决断可以掩上春妹妹韶光的重门，让她在廖园寻到自己的真身。可在失去春妹妹之后，我无数次凝望我们在一起的岁月，岁月河流中的那一世繁华如梦的过往，如青烟一般悬浮在半空里。
多少风华传奇都散乱成烟，多少帝王将相都销声匿迹，何况祖父只是一个前清兵部尚书，清朝半推半就地灭亡了，祖父成了半路出家的将军。祖父过了百日，祖母开始花红柳绿地打扮起来，她是将军的遗孀，她要参与各种高端的场所，她开始用新鲜的牛奶洗脸，她愿意不惜千金地留住日夜衰老的面容。
祖母的卧房是廖园的制高点，祖母只要打开窗户，廖园的每一个角角落落尽收眼底，她容不下下人偷懒，容不下厨房中煎炒烹炸的油烟气，高高的楼阁躲避了厨房中的气味与前院的马厩里味道，她让下人们用红花籽榨油，那些带着淡淡清香的红花油抹在头发上，服帖而养发。暗沉的天空，倾吐着烦闷的气息，整座廖园内流淌着潮湿的气息。我走进祖母的卧房，闻到了扑鼻的红花油香气，廖奶奶掀起门帘，祖母端坐在方桌前，自己下围棋，白子黑子摆满棋盘上，祖母是围棋高手，她不会打牌，唯一的爱好就是下围棋。
我低着头叫了声：“奶奶，我想让您留住春，春想离开廖园。”
祖母纤细的手指捏着一枚棋子，听到我说话，举棋不定的样子，对廖奶奶说：“将棋盘收起来吧，别让别人进来。”
廖奶奶收拾了棋盘，乖乖地出去了。祖母喝了一口茶问我：“春对你说了吗？她亲口说的吗？”
我点点头，将春妹妹的话一句不漏地对祖母讲了一遍，祖母眉头紧锁，手中的帕子落在地上没有一点声音，我看到了祖母的哀伤，她长叹一声说：“跟她小娘一个样子，天生的贱货，从她出生我就没有抱过她，这样的母亲，能生出什么样的孩子来，你去吧，我一生最忌讳的就是堂子里与勾栏院的女人，她在报复我，我知道，她想让上谷城的人们都知道，廖园的二小姐被逼无奈，进了戏班或勾栏，小小年纪好狠毒的心肠。”（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阿娜尔古丽，党员，维吾尔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国际写家协会终身签约作家。出版长篇报告文学《踏着春天的脚步》；出版长篇小说：《红盖头》、《花轿》、《秋蝉的嫁衣》、《柳如是》、《压寨夫人》等。长篇报告文学《森林城市的崛起》由中国绿色时报连载。长篇小说《森林中的红盖头》由《生态文化》连载。《守林世家》由《生态文化》连载，已经出售影视版权。中篇小说：《糖水玛娜》被中央财经大学阅读课本录用。参与十余部影视剧。在国内期刊：《西部》、《飞天》、《地火》、《上海文学》、《天津文学》、《民族文学》、《青年文摘》、《浮玉》、《中国林业》、《国土绿化》、《生态文化》、《世界华人》、《华人》、《半月谈》、《共富天地》、《塔里木》、《读者文摘》、《楼兰》、《老爷山》、《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华北信息报》、《共富天地》、《河北教育》、《东莞文艺》、《中国绿色时报》、《新视野》、《南方周末》、《黎都文苑》发表小散文四百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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