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登旺

人生游客系列-1

黄登旺

这是一间三层楼的养老院,登旺阿伯住在三楼,我跟妈妈穿过看不见底的走廊,又静又凉,好不容易才找到3026,登旺阿伯坐在轮椅上,面向蓝蓝的天,没有回头看我们,妈妈跟家丰说着话,我走近窗边,看着登旺阿伯消瘦的脸庞,他忽然抬起头问,"你是虾米郎?"我当下有了沉重的情绪,几天前家丰告诉我的,"我爸爸得了老年痴呆症"。

登旺阿伯可以说是我们家族的朋友,绵延三代人,我的爷爷,父亲,跟我,都跟他很熟,甚至我姑姑,叔叔都能跟他说上话。小时候我们家开针车店(缝纫机),店前有很大一片骑楼,左邻右舍的小孩常常聚在此地玩耍,这时候就会见到有个中年人,戴着斯文眼镜,手里拎着黑色的老式包包,走过来把小孩聚起来,怎么聚?变魔术!铜板穿过眼睛从后脑钻出来,大拇指直接断给你看,小孩一阵一阵的惊呼,直到各家妈妈来喊吃饭,大家都不舍得离开。这个我人生中第一位魔术老师,就是登旺阿伯。

爸爸告诉我,登旺阿伯也是做针车行的,所以最早会与爷爷结识。可我总觉得他跟针车这个黑手行业非常不匹配,琴棋书画他是样样精通,连早期我的股票投资观念都是他教的。爷爷最兴与他下棋,登旺阿伯常常一只兵过河,把爷爷逼到倒棋,即便如此,两人还是一下再下,那种厮杀的乐趣我后来长大以后都很少见; 然后输的人要负责买白斩鸡跟啤酒,两人在那边开怀畅饮,我看着看着也学会了喝酒哈哈哈。只是下棋吗?错了,有时候兴致来了,他也会跟妈妈还有店里的师傅玩棋粒麻将,我妈那种要强的个性真的在麻将桌上一览无遗,你就看登旺阿伯笑咪咪地四两拨千斤,把他们全部扫光,然后去买宵夜回来跟大家一起吃; 牌局紧张的时候有人要买针车油皮带什么的,老妈就会支我去,所以我本人开始做生意是在小学二年级哈哈哈。

爷爷后来肝癌住院,登旺阿伯去看他,两人居然在病房说话说到大哭; 爷爷过世了,丧礼真的是登旺阿伯一手操办的。爸爸决定接下针车店,可他既不会组装针车,也不会修理针车(之前在报社工作),做生意还没有耐性,那一阵子都是登旺阿伯帮他组车,送车,修理车,幸好我家还有个妈妈是卖车高手,不然真不知道这段期间怎么过度。所以妈妈常说,登旺阿伯人真的很好,有手艺脾气又好,很难得的一个好人。后来爸爸生意也做起来了,还当上了针车公会理事长,就把公会总干事给登旺阿伯做,据我妈的说法,这个职位打算是酬庸性质,让阿伯领工资,所以另外找了个秘书做事,结果听说登旺阿伯干得很忙,业界传说他想接理事长,结果并没有,我爸卸任了他也不做了。有时候就想干点事,没有些目的还不行了一港,这也是我常有的疑问。

登旺阿伯有个独生子叫家丰,因为个子比较小,一直都找不到对象。我妈知道这件事以后可积极了,肉粽伯的大女儿,奶茶店的美女店长,鱼丸店的阿香,甚至是今大鲁肉饭越南籍的Candy,通通参与过这场精采的相亲游戏,却也通通是无缘的相亲对象。有天晚上,登旺阿伯跟家丰在我家聊天,碰上了隔壁的内陆媳妇田青,这个田青也是超会聊的,做Sales的,三两下把她家小姑给聊了进来,她那个小姑我见过的,实在是...脾气差了一点,而且...美貌也差了一点!后来我没有跟进了,据我妈说,两人一见钟情,交往半年就结婚了,天啊,猿粪就是猿粪啊!登旺阿伯给我妈包了个大红包,我妈不肯收,原因听说是红包太大包。

从养老院下来,一阵低气压,我只好找话题跟我妈说说话。"咦,那个家丰的小孩多大了?"妈妈有气无力地告诉我,"快三岁了,还小,所以他妈妈在家看小孩","他们两夫妻处得来吗?那女的凶得" 妈妈看看我,"你以为男生都跟你一样冲啊?人家家丰喜欢做小男人的,钱都他老婆在管,家事就都他在做,哪里会处不来",嗯,我嗯了一声。"那个登旺阿伯到底姓什么啊?"妈妈瞪了我一眼,"黄啊,黄登旺,你这个小孩,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嗯,我又嗯了一声,黄登旺阿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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