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为何要写“一株是枣树,另一株也是枣树”?韩寒:没什么深意

1924年,鲁迅写下了散文诗集《野草》的开篇《秋夜》,但是他没想到自己在文章中写下的第一句话就给了整个文坛一个“开幕雷击”,有人说他这句话是病句,也有人说这是一句废话,当然也有赞赏者说这句话的妙处无与伦比。我们不妨先来感受一下原文:

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不少人看到这句话就炸锅了,鲁迅作为一代文豪,何以不明白“大道至简”的道理?直接写“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棵枣树”不是更简洁精炼吗?其实早在鲁迅那个时代就有不少人提出质疑。

李长之在《鲁迅批判》一书中就表示对《秋夜》开篇两株枣树的写法颇为不解、反感乃至厌恶:

“至于那种‘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我认为简直堕入恶趣。”

在同时代的一些评论家看来,这句话是鲁迅故意而为之,颇有哗众取宠的意味。不过如果将这句话孤立于文本之外,一般人看了的确也会摸不着头脑。80后作家韩寒就曾在《语文真的是有很大问题》一文中就这句话发表了自己的见解。韩寒评价道:

“说真的,谁知道鲁迅写我家门前有一棵枣树,还有另一棵枣树是什么意思,可能什么意思都没有,自己想玩票呢,或者说写了一棵以后忽然记起来还有一棵呢。反正我不敢断定,因为我不知道。”

在我没有读过《秋夜》和鲁迅的其他文章之前,如果我单看这句话,我的确也会和韩寒产生同样的想法。但是通过鲁迅的其他文章,我才发现“两株枣树”的这种笔法其实是带有鲜明个人风格的一种“鲁迅笔法”。

鲁迅的《华盖集》中收录了一篇《论辩的魂灵》,其开头与《秋夜》中的“两颗枣树”有异曲同工之妙。鲁迅在开篇写道:

“二十年前到黑市,买得一张符,名叫“鬼画 符”。虽然不过一团糟,但帖在壁上看起来却随时显示出各式各样的文字,是处世的宝训,立身的金箴。今年又到黑市去,又买得一张符,也是“鬼画符”。但帖了起来看,也还是那一张,并不见什么增补和修改。”

鲁迅在叙述买 “鬼画符”的时候,分前后两次进行,强调了这种“符”明明粗制滥造,但因为国人的愚昧而大行其道、经久不衰的事实,这种递进的处理方式让情感的表达更为强烈,能够引起共鸣。

这种笔法在鲁迅的《马上日记》一文中也可见一斑,原文提到:大路上黄尘滚滚,一辆摩托车驰过; 少顷,又是一辆; 又是一辆; 又是一辆……

这样的反复比起“两株枣树”的叙述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这种“重复”并不意味着作者的“啰嗦”。这种不直接给出结论,强调动态过程的表达方式加强了情感的烘托效果,也加深了读者印象。

正如“她生了三个女儿”,远远没有“她生了一个女儿,第二个也是女儿,第三个还是女儿”这种表达方式来得巧妙。那么,鲁迅在《秋夜》中写的“两株枣树”真正要表达一种什么感情呢?这就要回到《秋夜》本身的创作背景。

《秋夜》开篇提到的“两株枣树”的所在地是北京阜城门内西三条21号居处的院外。1923年,鲁迅与弟弟周作人决裂之后,带着母亲和朱安搬出八道湾的大房子,在砖塔胡同租住了半年之后买下了这所小院,这两株枣树也是鲁迅在此亲自种下的。

在《秋夜》中,鲁迅将“两棵枣树”塑造成了顽强的斗士形象,哪怕是在春天未到之前的寒冬,枣树落尽叶子,伤痕累累,但是究竟能顽强地屹立在这天地之间。它那一无所有的干子,却仍然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一意要制他的死命。

鲁迅寓情于景,某种程度上以枣树自比。在这一时期,鲁迅在政治上经历了五四运动的低潮,女师大风潮的前期斗争;在事业上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创作停滞;情感中他又与多年并肩作战的弟弟失和,与许广平的感情也处在混沌的阶段。因此,此时的鲁迅经历的情感相当复杂,“枣树”这个意向一方面表达了他在内心深处的孤寂,另一方面他对自己坚决反封建的明示。

因此,鲁迅在开篇就以特殊的手法提及“两株枣树”,其实是以这种特殊和“异端”在第一时间让读者关注到枣树这种原本平凡无奇的树木,加深读者的印象。

其次,“先看见一棵枣树,再看见另一棵”其实是一种更为写意的叙述方式,鲁迅在此并非旨在阐述有几棵枣树,而是强调一个观看与思维的动态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渗透内心的感情,让文字读来有了更加“寂寥”的意味。

正如伏契克在《二六七号牢房》里写道:从门到窗子是七步,从窗子到门是七步。作者在这里的关注点并不是门和窗子之间有多远的事实,而是重在表达主人翁在牢房徘徊之际内心的单调乏味与孤寂。

也许这才是文学真正的魅力所在,有些东西我们只有抛开常识,才能从中真正品出那点艺术的味道。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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