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深深几许
所有的植物中,最钟爱的当为竹子。
喜欢穿越曲径幽幽,听风的轻吟浅唱,看竹影婆娑舞动。喜欢沉醉在雨过无痕的清翠中感受永不褪色的碧绿,还兼竹林深处的心境悠远,灵台空明。更喜欢将自己投身一片静谧的竹林,抚摸那亭亭玉立、郁郁葱葱的翠竹,远离了喧嚣,忘却了红尘。那一刻,无论眼前、身旁,都只有一片绿色的世界,和一份难得的宁静和清心。
然而这对我而言是奢侈的。我生活的城市似乎并不具备茂林修竹的自然条件,只有在小区的绿化带或是公园一隅,偶尔能看到一簇簇的竹子拔地而起。而这充其量只能称之为竹丛,若想感受那穿林越海的壮阔,恐怕就只能靠自己的神游与方寸之中了。
我对竹子的钟爱,缘于我的外祖父。我很小的时候,外祖父经常拉着板车来我家,每次都会有一些小小的惊喜给我们。有一年春天,他老人家居然就不知从哪里运来了一捆竹子,栽在我家的后院。此前我们根本不知道自然界中竟然还有一种叫做竹子的植物,所以特别稀罕,而且很是担心那些看起来叶子已经打蔫的细弱的竹子是否能够活下来。但是外祖父说这东西好养活,你们就等着吧。结果真如他老人家所言,竹子栽好了以后不久,那些打了蔫的叶子渐渐凋落,但是却慢慢生出了小小嫩芽。一年后,原本只有十几棵的竹子便汇成了一片小小的竹林。从此我家后院绿叶扶疏,清风摇曳。
自古以来,历代忠贞之士都很喜欢竹子,因为它是高风亮节的最佳外在体现。但这与我喜欢竹子并无太大关联。我最初看到竹子的时候,并不知道高风亮节是啥意思,所以我之于竹子的喜欢,只是一种很纯粹的喜欢,没有任何理由。
那时我很爱在竹林里与姐姐妹妹们玩捉迷藏的游戏。看似有人影一闪而过,定睛看时,却又不知去了何处。晨起早读,通常也是在竹林里徘徊吟哦。
后来我们举家搬迁,那片竹林居然一年年的萎缩,直至消失,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也成了我心中的一件憾事。但是我内心深处对于修竹茂林的向往,却一天天的蒸蒸日上。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我在南京求学,离我学校十几站路的地方有个菊花台公园,据说乾隆皇帝下江南曾路过此处,时值金秋,但见满山浮金点玉美景不凡,遂欣然题名“菊花台”。不过让我惊讶的是,这个不大的公园里却生长着成片的竹林。我自第一次到这里看菊花之后,每到周日,便备足干粮带上心仪的图书,早早出发,赶在免费晨练的时间结束之前入园,一呆就是一整天。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菊花台内依山推叠的假山、水池和飞溅的瀑布气势雄浑,翠竹茂密,花木扶疏,清香怡人。读书读累了,偶尔会到公园的南半部看看天隆寺、塔林、玉乳泉、古银杏等古迹,但是更多的时间是躺在竹林深处,闭目养神。鼻翼有花香袭人,耳畔有禽鸟啾啾,好不惬意。同寝室的一位姐妹见我如此锲而不舍,以为要么菊花台里是人间胜境,要么就是我与哪位帅哥有约,非要一探究竟。结果去了半天不到,就嚷嚷着让我赶紧陪她回学校,说这里实在是静寂的太无聊。无奈,扰了我半天清趣!
离开南京,我又不复得见那样的竹林了,只合在梦中旧地重游,相思成灾。哎呀呀,我那深深的竹林啊!
有一次南下旅游,过了江,看到路旁不时有片片竹林掠过,心中不免油然而生阵阵惊喜,恨不能叫司机即刻下车,好让我可以走上前去摸一摸、亲一亲。但车子非我自己的,人也不是只坐着我一个,只好把心事藏起来。
不过这个遗憾后来很快便在杭州的黄龙洞得以了却。黄龙洞就位于西湖北山栖霞岭山麓的修竹茂林之中,是西湖新十景之一的“黄龙吐翠”。其造园特点将泉池、洞壑、环廊、松竹等浓缩在有限的空间里,形成了“多方胜景,咫尺山林”的独特景观。然而我以为黄龙洞的竹景才真正是一绝。大毛竹高十多米,竹林如碧海。小巧的菲白竹只有二三十厘米,煞是可爱。竿细色深的紫竹,据说引自普陀山。其他有罗汉竹、笔杆竹等同样风姿秀美。尤其是带刺的方竹,远看近看都没什么独特处,总以为是圆的。只有亲手去摸,才知道真是方的。这种竹子十分罕见,竹杆呈四方型,根如刀削、苍生钝刺,自然天成。正所谓,“体方有如削成,而劲挺堪为柱杖,亦异品也。”据说方竹原产西蜀地区,江浙一带很少移植,而且成活率不高。但自北宋时期浙江青溪人方腊发动了一场农民起义后,方竹自到江浙一带落户,犹在黄龙洞景区内生得枝繁叶茂。传说固不可信,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由方竹可窥一斑。
黄龙洞以竹为主景,是道教相传,神仙所居的世外仙境,松竹交翠,生机勃勃。竹风如道风,孤高且清明。漫步于竹林深处,听竹叶沙沙,看竹影摇摇,心里纵有万般的烦恼事,也都抛诸脑后去了。
最妙的是在那翠竹葱茏中,处处是禽鸟啾唧,泉水流过,更似有环佩叮咚,人在那一瞬间浑然与自然融合到了一起。那样的感觉,是身居尘嚣中人永远都无法体会得到的。
于竹林深处流连,恍然明白了,我之所以喜爱竹子,也许就是因为竹林中的这一份幽雅与宁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