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小院“花事”
小院“花事”
大地回春，植树种花是最好的时节。
去年，家里在余杭良渚买了一幢联排，上下共五层，前面朝南还有一个院子。院子不大，大概也就五十多方，与西边的邻居只隔一道“绿蓠”。因为是东边第一家，院子的东墙是实体的。南面也是一排灌木建成的“绿蓠”。 院子四四方方，非常中规中矩。我们全家都喜欢这个院子，我也喜欢自己动手栽花种树。
（一）锄草、葬花、种凌霄
寻了一个周六不加班的日子，到娘家问爸爸借了铁钯、锄头、镰刀。我这个坐机关的人，现在就是头戴草帽手持镰刀的“农妇”。 这个年纪的“农妇”还是会干点农活的，先把几株粗粗的蒿草用镰刀砍倒，然后用铁钯翻松泥土把它们连根除去。剩下的杂草用锄头按照由东向西的顺序锄倒，杂草用垃圾桶倒掉，再用铁钯沿东西向把泥土翻松，汗水很快从额头顺着脸颊往下淌，看来，干点农活还可以让“农妇”排毒养颜。
站在屋檐下歇一歇，一抬头，一树茶花红艳艳地开满枝头，看着挺喜气的。开春的时候，东墙南角的茶花早开了一树火红的花朵。掉下的花朵，刚刚已经被我埋进土里了。恍惚间，突然想起了黛玉葬花的事情。黛玉最怜惜花，觉得花落以后埋在土里最干净。她写的《葬花吟》应该是《红楼梦》中最美丽的词吧。宝玉和黛玉在葬花的时候有一段情人之间解除误会的对话，是《红楼梦》最经典的片段之一。浙江的越剧还把这一出改编成折子戏《黛玉葬花》，让爱看越剧的浙江人看过之后久久不忘。黛玉把花比喻成自己,把贾府乃至整个封建社会比喻为污淖,她不甘沉灭,又无力摆脱封建恶势力。黛玉怜花就是怜惜自己,她看到鲜花的凋零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将来。红学家说：花落亦如人飘零，花柔亦如女儿柔。身世命运的惊人相似，让她和花儿惺惺相怜，互为知音。将其埋葬，随土而化，却有一番超脱世俗的清灵，而这正是孤傲的黛玉的精神所在。黛玉葬花，不仅仅只是她悲愤的一种宣泄，将全部情感都倾注于纯洁的花，更是她对世事不公的无声反抗和对春恨秋悲的宣泄！黛玉惹得我这个“农妇”有一点点恍惚。
我可没有黛玉一丝半丝超脱世俗的清灵，走到人海里就是个路人甲乙丙丁，离开办公桌，戴上草帽就是个俗不可耐的凡人。把茶花埋进土里，一则是当了花肥，二则省了运垃圾的气力。姑且冒充一下“黛玉葬花”也算对得起看过《红楼梦》。
翻松泥土后，将凌霄一株与一株间隔三十公分的样子，把有斜口的一端插进土里，从半山“藤师傅”那里得的三十支凌霄全部插完，拎来水一一浇透。今天种凌霄差不多完工了。院子里有泥土的味道在空气里升腾，新鲜而熟悉，好闻极了。
我对凌霄充满了期待。
都说“春雨贵如油”，时节给力，种完凌霄之后，下了几场雨，倒给我这个“农妇”省了浇水的力气。两周后，再到小院，凌霄都长出了红红的嫩叶。古人云：“葡萄架下听私语，凌霄花前望牛郎。”我家的小院有了一点“文化”的味道。
（二）种葡萄
没有拆迁前，家里院子里有东、西各一株葡萄，同一个品种，葡萄是紫色的，西面的这株紧临水井，曾经伴我许多年井台上洗衣刷物。因为家里有出租户，出租户的孩子们常常没等葡萄成熟就爬上围墙采了去，半吃半丢的糟蹋总是让我们无奈又叹息。一个夏季又一个夏季，出租户手里抱着的孩子转眼成了小学生，两株葡萄每年夏天成为他们爬上爬下淘气的对象。然后也就习以为常，总是等到他们吃剩了去“捡漏”，也还能摘到一小篮深紫的葡萄，无比鲜甜。女儿总是称赞比买来的好吃，还确保没洒农药。
于是，女儿就萌生了网购葡萄苗的念头，学校里课余网上下的单直接寄回家里来，果农很细心，三角形硬纸盒里装的妥妥的，根部一端还细细包扎了，寄到家里完好无损，想想时间不对，大晚上的，就顺手把它养在水桶里，盛了一点水。然后单位了连着许多事，老公痛风发作，疼痛让他下不了地走不来路。这样的情况持续了近十二天。晚上又要侍候爱人，还得带儿子，愣是把这株葡萄给忘了。
有一天，实然记起。哎呀，竟然把它给忘到九霄云外咧。心想：这下可给我耽误了，葡萄苗可能已经死掉了，说不出的内疚。手里一边拿着电话一边去看那株养在水桶里的葡萄。
哎哟喂，小家伙在水桶里，活得可好了，枝杆上已经长出一簇翠绿欲滴的叶子，大概有两三片的样子。还好还好，我内疚的心平复不少，这个顽强的小生命，没有深厚的泥土可以扎根，仅靠一点不是特意准备的水却长出了嫩绿的叶子，不仅让我惊讶，更让我叹服它的顽强。我没有给予它生长足够的条件，这株小生命却仅靠一点点水份，依然保有抽枝发芽的向往，吸饱水也要生长，还长得格外的旺盛。这是怎样的一种初心？又是怎样一种执着与顽强？
葡萄是一种平凡的植物，以前寻常人家的房前、屋后、井台旁，多的是，不足为奇，寻常的如农家自家地里的白菜南瓜。它却把无声的语言绽放成翠绿欲滴的叶子，表达对生命的敬意。你是在告诉我：当生活不断用这样那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削弱于你有利的条件，也要不忘初心，执着梦想？不要因外界的种种设限，失望于自己，失望于内心？你是在告诉我：没有伞的孩子除了努力奔跑别无他路。如果生活没有厚待你，依然要热爱生活吗？
我开始怀念娘家的葡萄了。娘家单门独院，四周都是田地，院子宽敞。爸爸就在前院后院、池塘边种了七株葡萄。大门进来，东西各两株就是四株葡萄织成的绿廊。夏天的时候挂满一串串绿色的葡萄。爸说这是奶油葡萄。很青很小的葡萄垂下来，一颗颗又小又硬，但是蛮可爱的。爸爸踩在条凳上，这里剪去一串，那里删掉一串。他说：这样葡萄才长得个大。后院的井边也栽一株，是从老房子里移植过来的种枝，当时已经有两根拇指粗细，枝干遒劲，给它用造房子剩下的红砖砌了个“窝”，第二年夏天就迅速蔓延，三年光景，井台上空的架子上已经葡萄叶织成“绿云”了。烈日炎炎之下，无比荫凉，加上井水冬暖夏凉。我们全家都喜欢往这里凑，买个西瓜放桶里吊着浸在井水里，几瓶啤酒放在水桶里，吊下去浸在井水里，中午放下去，晚上提上来，都是“透心凉”，比起冰箱不差丝毫。葡萄架下更多了吃的乐趣。加上娘家租客少，葡萄有人料理，常常一摘一大篮，多出来分了吃还有剩的。爸爸拿来做葡萄酒，尽管没有买来的葡萄酒那么深红浓郁，但淡淡的红、浅浅的、粉粉的，酒精度不高，清淡爽口倒叫我心生惦念。葡萄就是这么普通平凡，开的花也是细细的白色小花，得仔细瞧。它普通平凡地长在农家小院里，冬枯夏茂，给点架子就发疯地给你抽枝长叶结果子。
当有一天，女儿电话告诉我：“妈妈，我有一点迷茫。”我同她讲：“你买的木槿，开花了，小小的花很精致……你网购的葡萄苗没时间去种，养在有水的桶里竟然长出了六七片叶子。”
当我这样讲的时候，将近六点，车子驶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窗外飘来柚子花槐花的味道……
我决定这周一定要在哪天起个大早，去把它种在良渚的院子里，而且必须让它在小院里长得枝繁叶茂、开花结果。它是一株让我心生敬意的植物。而那是我们的家，一个平凡没有伞的普通人家。等我的幼儿再长大一点。我会同儿子讲这株葡萄的故事。也会同我的孙子孙女讲这株葡萄的故事。我甚至希望小院的这株葡萄的故事能被一代又一代咱家人记得，因为它代表了一种顽强执着的精神。
我家有个小院子，一个可以有“花事”的小院子。
2019.05.05午间
插图/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蒋叶花，1973年出生，浙江杭州人，在职研究生学历，1994年至今就职于拱墅区康桥街道办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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