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萌芽 | 朱嘉雯：热夜与江流

作者 朱嘉雯

从小住的地方紧挨着黄浦江，造船厂没有拆掉的时候还可以经常听见船鸣声，就像是罗曼·罗兰《约翰·克利斯朵夫》里写到的那样：“江声浩荡，自屋后上升。”故事弥漫在水汽里，长久地包裹着少年人的胸怀。小的时候只要穿过造船厂的生活区，每天都会看见往返于江流和海洋的货轮客轮，客轮上各种颜色的帽檐，以及夜晚对岸高楼的灯火。灯火也都是不重样的颜色，光点落在江面上不住地闪动，幻梦一样地在那里跳跃。彩色的阴影和灰色的水令人发梦，使人梦想到奇异的国度去远游。

家里人收藏了许多小人书，书页泛黄，画迹洇开，异兽和神怪仿佛都身处在云雾当中，面貌模糊而纷呈。年岁渐长，开始觉得《镜花缘》和《山海经》不够刺激，新世纪以来，家家户户都学会使用拨号连接，网络朝我们无限地敞开，像每个小孩一样，我会在假装用电脑学习的时候看漫画玩游戏。长大一点以后，开始打那种背景是开放世界的单机游戏，如果在游戏里看见地平线上有一座火山，我踏过所有溪流和荆棘也会想要冲到火山上去。那么遥远的一个小点，在脚下慢慢地以真实的姿态向你展开，在幻想的国境里，没有什么比真实的世界面貌更加使我感兴趣的东西了。

本来一直对当一个虚拟世界的看客这件事情非常满足，直到2016年的时候随手参加了一个出版社办的翻译乔治·R·R·马丁的比赛，看到自己的名字能和乔治·R·R·马丁的名字摆在一起，突然开始想到去写点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去创作，去让激情和愿景有所附丽好像也是一件挺不错的事情。于是从北京朝阳区东五环的大学考回了自己本来的城市，在复旦开始读创意写作。在班里遇到很多对写作充满热情和憧憬的人，也能在创意写作导论的课堂上和老师每节课每节课地讨论乔治·R·R·马丁。比起幻想的世界怎样豪华，现在好像更加在意这个豪华的世界如何搭建了。

每天上学的感觉都像是森见登美彦的苹果雨落在地面上，奇妙的事情接连不停。而我也好像不再只是一个看客，虽然每天仍然待在家里对着窗外的江潮发呆，但是比起凝视江流，现在好像又多了许多其他能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