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

2017年夏

今天是书林生日，想着写诗赠她，但北京夏天的夜晚格外短，我猜等我写完就过了今天了。但好在她此刻在巴黎，地球这么大，她那边的日落会晚我六个小时，如此也不算迟到吧？

生日快乐，书林。

我也不敢说已懂了你

像是尘世的书

你我才读了一半

长夜漫漫，记得闲谈

那时，镗钯街上摆着蔬果

热闹却又寂寞

而如今名为人生的小巷

也仍有几盏茕茕灯火

便归来晚，也是不怯的了

——《地球琐事》

杜甫写过一句诗：「百年歌自苦，未见有知音。」 这实在是人世间最深的寂寞。有些人不是无缘无故地活在世上，他们是交出了自己的心而活着。他们一生中所爱的、所做的，或赤忱或隐秘地被看见、被遗漏，究竟为的是什么呢？《红楼梦》里说「为的是自己的心」，但其实，也不过是为一个知音罢了。

2017年的一个春夜，我应一位新结识的朋友约，去听了她的音乐会。回家后便写了首诗相赠：「数声歌咏满都城，一曲关雎婉转听；琴舍书林今生世，他人应悔不识卿。」其后又记载了当时相逢的情形：

「数日前与友人携游古寺，林盛日朗，草木清明，虽闻钟鼓犹自怅惘，毕竟忘却浮生。同行有初见者，其人著覆花长裙，乌发如瀑，云是川中一歌者。余好作歌，亦未多言，但步于其后，唯见竹影纷纷，闻得枯叶微响，间或闲坐吟诗，是日尽兴而归。将辞，其人请赴二十一日歌会，余欣然应之。及此夜闻歌归来，方感曲声萦绕，经久不绝。所歌何曲？《诗经》也；《关雎》也。中国古诗之美向来为余所好，今方觉其美不能言，宜咏也。一时不知所云，惟占此七绝记之。」

那晚两人有过一次长谈，我们聊此番相逢的喜悦，彼此人生的况味，聊这些年来的雪路山行、诗书志趣，聊心头好，也聊世上哀……只不过打了短短三次照面，我们遂将彼此认作知音。

多难得，人生竟有一知音。

说是初见，事实上2016年的冬天，我们就曾一起吃过饭，席间六七人，但并未识得。记得当时，Joyce曾为我们各自做过简短的介绍，但何以当时却并未相识呢？我们站在街头分别的时候，也并没有意识到人生中可能会少一位挚交。也许有些人是注定会相逢的吧？到了来年的春天，Joyce又约上我，三折，还有她。那是我们四人第一次同游，之后一年的时光里，我们便四处访山问水，人间小聚。

离开成都前，我曾试着写过一封信，里面这样写着：

「我久不写信，每每心里有想说的，要落笔时却不知如何写；我也久不与人晤面，但回想这一年来，写了不少文字之外，竟也与人见了好些次面，那人是你。从暮春古寺的满地竹叶，到初夏时节雏菊明亮的山坡，及至秋日里天台山下枕溪而眠，再到冬日里寒气弥漫的峨眉山间，或你家中偶尔相聚，或剧院里台下并座观赏……一年光阴倏忽而过，却并不觉得匆忙和平常，只因当中有你。」

「我向来不相信命运与缘分，但遇你之后，常常深感人生种种因缘际会，实在奇妙，更常为此而感到珍贵与难得。用一句很俗气的话来讲那就是：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我们意外闯入一片开满雏菊的山坡
正如那年意外的相逢

再后来，也许是工作忙碌的缘故，或是大家心底默认了那样的时光过于难得，不可重现，渐渐四人同游的光景便少了。再如今，我来了北京，想再聚似乎就更遥遥无期了。而我们最近的聊天，也就只剩下彼此的生日问候了。

「错过了你的生日祝福。补上，愿你如意，平顺。」

她这么说着，那时候我生日已过了几天。等到她快生日的时候，我便回复：

「书林，下周就生日啦，有没有什么计划安排呢？」

似乎人和人之间，都会无可避免地走向疏远，是这样的吗？无论亲疏远近，知己知音。我总是希望不会如此，所幸的是，我们之间也的确不是如此，我们还是会偶尔致电，及时地宽慰彼此，漫不经心地说话，有时候说到各自的喜悦悲伤，也会坦然分享，也会哽咽落泪，而不用担心叨扰难堪。

世事婉转变幻，日子潺湲流过。只要一想到我们相逢过，也相知过，在以后也许仍旧各自天涯辗转，但也仍旧能长留彼此人生之中，只要一想到这件不变的事，就已足够安慰了。

音乐：神思者

摄影：李倦容 诗文：李倦容

2019年7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