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秀杰丨瘦尽灯花又一宵——读纳兰容若的《悼亡词》
十七世纪的中国文坛,人们说那是一个万马齐喑究可哀的时代,然而自宋词以来,沉寂了八百年后,横空出了一个纳兰容若,他用他短暂的一生,用他悲情的一生,向世人诠释了什么是真爱,什么是无奈,什么是天上人间的阻隔,什么是诉真情写真意,什么是“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爱情观。
纳兰词真的好,王国维极赞他的真,称赞他未沾染汉人习气,《饮水词》留下的诗句,朗朗如白云苍狗,清新婉约;奔放如吞云吐月,一泻千里,所以,万般苛刻的王国维也不得不说他:“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都说“文如其人,字如其性”纳兰容若的词,宛如他人生的出场,虽然心羡闲云野鹤的生活,却不得不生在一个权贵之家,小小的年纪,就要受封建礼教的束缚;空有定国安邦之志,过分显赫的身世,却阻碍了他的仕途,一生只能无可奈何地做个御前行走的虚衔,跟随康熙出关出猎,却不能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他的词,就是他率性生活的写照,我手写我心,他的《悼亡词》尤为著名,绝对可以与潘岳,元稹,苏子并举的。然而潘岳热衷功名利禄;元稹风流倜傥,难免口是心非;苏子洒脱奔放。只有纳兰才是超脱物欲的自然之子,甘愿以隽隽深情,在对亡妇的思念中耗尽一生。
读着纳兰容若的词,让我想起了他同时代的黛玉,来到人间走一遭,无奈的在贾府磨炼,最后只能孤寂地在花园里独自葬花,黛玉的葬花,是柔弱女子的无助无奈,而容若呢?显赫的身世,聪慧的天资,留下的近四百首诗词,然而“人人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曾知?”不一样的男人女人,一样的金贵,一样的冰清玉洁,一片冰心,一样的人间走一遭,一样的无可奈何,历尽沧桑,一样地挥一挥手,与凡俗人世道一声“我与你们格格不入,永别了!”
是啊,他们是脱俗的星辰,落入人类,落入凡尘,是对他们最大的践踏。
喜欢纳兰的词,缘于一句“人生若只与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再读,竟然令人回肠荡气,文有文气,词有词风,如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写悼亡词,堪称一绝,《饮水词》里五十多首悼亡词,一咏三叹,“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一句句,一首首,悲悲切切,绵延不绝,难怪王国维说他“千古伤心人”,再恰当不过。
纳兰容若“多情总被无情误”的人生中,他爱妻卢氏,然而婚后三年卢氏因为难产骤然辞世,给了他惨痛的打击,对他的词作的题材和风格产生了深层的影响。从妻子初亡到纳兰三十一岁病逝,他写有悼亡词五十余首。其作品伴随他的整个后半生,形成了他凄恻哀怨的独特风格。
纳兰二十二岁,重阳节前夕,梦见妻子,执手哽咽,醒来即作一首《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读来令人倍感凄凉。对着秋坟,他痴心地发愿:“眼泪已流尽,悲歌已唱完,倒不如率性化去,和死去的爱人一起变做一双蝴蝶,到来年,春光如海万花丛中有对双栖蝶,这就是我们俩——永远地摆脱悲哀,永远地相依在一起。”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采桑子》)
以清婉笔调写相思,相思也仿佛临风而动,萦人怀抱。风也萧萧,雨过天晴也萧萧,醒也无聊,醉也无聊,又是凄凉又是缠绵,并非雕琢之语。灯光瘦尽亦是人神伤消瘦。
“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萦。珍重别拈香一瓣,记生前。人到多情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又到断肠回首处,泪偷零。”(《摊破浣溪沙》)
惨恻凄绝,措辞工丽,抒情尽致,意境完整,代表了纳兰悼亡词所达到的极高艺术水准。
康熙二十四年暮春,容若抱病与好友一聚,一醉,一咏三叹,然后,便一病不起,与五月三十日溘然长逝,终年三十一岁。
纳兰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十一岁生命,在仕途上还没有来得及建功立业,但他却成为清代享有盛名的大词人。他没有后主李煜那种国破被囚的悲惨境遇,没有李清照背井离乡的伤痛和丈夫去世后跌宕曲折的命运,也没有辛弃疾收复失地而不达的悲愤情愫,但纳兰却被王国维赞曰:“北宋以来,一人而已”,朱祖赞曰:“八百年来无此作者”。在大清进入康乾盛世之初,纳兰与阳羡派代表陈维崧,浙西派掌门朱彝尊鼎足而立,并称“清词三大家”成为词坛中兴的中坚角色。
今天读着纳兰容若的悼亡词,仍然能够体味出纳兰那刻骨铭心的爱,那失去挚爱锥心的痛,纳兰是一个性情中人,一个有情有义的真丈夫!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作 者 简 介
许秀杰,山东省枣庄市某中学语文教师。在《山东桂冠散文》,《中国精品散文三百篇》枣庄日报,台湾《文创达人志》印尼《千岛日报》《好报》香港《百家文学》等发表散文小说三百余篇。出版书籍《读者唐诗,念着宋词》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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