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参菩提】董素芝丨泉州路远(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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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年前,艾芜先生把荡人心魄的《南行记》锁在我年轻的记忆里,独特的异域情调和边地传奇让中原长大的我对南国充满神秘。多年后,泉州文友的一则关于“中外华文作家泉州笔会”的消息再次调起我关于南国的想象力,开启我南行的心结。
泉州在哪里?我不知道。不止一人告诉我,泉州和我们亲爱的宝岛台湾隔海相望,有山有水好风光,那个喜欢“穷理”、“格物”的老夫子朱熹曾夸耀:“此地古称佛国,满街都是圣人。”这消息让我欣喜,有缘偷窥我们千呼万唤的宝岛台湾,遍寻佛国圣人,造化钟爱也。
踏上南国的寻觅之路是中秋时节,和盟友小邵会师武汉,向南向南再向东进发泉州,从厦门机场出来已是傍晚,乘大巴车到泉州的路上,迷离在高大的棕榈和椰子树中的我们,有置身画中世界的迷茫。无法抑制地把对异域的兴奋传达给朋友:“真正的南国情调!椰子树、芭蕉树和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树,全是真的!想扛几棵回河南老家。”
一个小时后,我和朋友站在略显炎热的泉州街头,仍是一脸茫然。这种茫然来自对南国语言的恐慌。记得几年前,我曾兴奋地和泉州文友捣电话,但他叽哩咕噜的外国语把我吓住了,从此绝了电话念想。无法想像,在刺桐花遍地的泉州,面对一群叽哩嘎拉的南国人时我们的尴尬。
笔会的接站处在泉州刺桐饭店,与会的文友伸出了友爱的手,用叽哩嘎拉的闽南腔普通话表达着热情。晚餐时方知,佛国之称的泉州是与众不同,这次由中外散文诗学会、菲律宾华文作家协会牵头举办的“中外华文作家泉州笔会”,惊动了泉州各方圣人,它的协办者是一个一手拿着图纸架构华宇,一手握着诗卷彻筑文字的青年诗人——任剑锋,还有,泉州开元寺的住持道元法师、多次助学的著名华侨庄启明先生都来助威助兴。
欢迎晚宴上,一泉州作家来倒酒,听说我们是河南来的,很惊奇。用很别扭的卷舌腔说“嗳,河南?老家来的。多喝一杯。”我说“怎么一下子成老乡了?”他说:“嗳,我们的先祖都是中原来的。就是老乡嘛!”哦,我心里一惊,这么爽快地承认,应该是真的!我说,可你们的话怎么像外国话?那么难懂?他听了,一点也不谦虚地说,我们讲的才是正宗中原话嗳。我大笑,他们真敢吹!算了,不给他们计较!再往下说,敢情我和小邵都不是河南人了,也得回去寻根。
晚上把这件事当笑话说给泉州文友听,他却说,他讲的很有道理的。我说:“这都是哪辈子的事了,你们讲的是中原话?我们讲的是哪国话?”朋友用闽南普通话解释,中原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战乱纷仍,文明汇集地也汇聚着各方语言,语言变化快。这里偏安一隅,与外界少有战事纷争,中原语言得以保存。我们“泉州南音”就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中原古乐遗韵。噢,是这样,我似乎有所悟。
在遥远的东南边陲,一个盲点就这样被触动了,冥冥中,我与这块土地的感情分明一下子拉近了。
泉州寻古的第一站是清源山老君岩。一早随菲律宾及其他文友出发时,熟知的朋友并无相伴,我和小邵还是有形单影只的自怜。随采风团到清源山,穿过层林,走过满是长胡须的大榕树和挂满枝头的荔枝树时,一片略显空旷的平坡上赫然出现一位清爽老人,他席地而坐,左手扶膝,右手凭几,双眸含笑,须眉皓然,真可谓“风过髯动,指能弹物”。在这陌生的异乡,这个深邃睿智和蔼可亲的老人一下子让我有见到亲人般的震颤。
这是来自我们中原陈国苦县的智慧老人——老子。
我不想赞美这尊6米高宋代天然石刻的“老子天下第一”!不想以此证实有“世界宗教博物馆”之誉的泉州道教文化的发达!只是,当我们跨越山山水水从中原而来,这个智慧老人真真切切的接纳,让我有一种感动,觉得在这陌生的南国,他才是最早迎接我们的中原亲人。
清源山不远是气势雄伟的中国闽台缘博物馆,在闽台“地缘相近、血缘相亲、法缘相循、商缘想连、文缘相承”的“五缘”解说中,有“晋唐以来,中原人入闽并移居台湾、东南亚和欧美各地,他们及其后裔以‘唐人’自称。唐人故土就是大唐江山”的文字,我不禁又暗吃一惊,惭愧!中原入闽这广为人知的史实对我竟是新闻。
在这个远离故土的南国,扑面而来的中原气息让我始料不及!
奔泉州千古名刹的路上,对南国的好奇变成了对无处不在的中原气息的困惑和追问,我一下子变得复杂了。站在开元寺拜庭前盘根错节的古老大榕树下,观唐、宋、明不同时期的古经幢、小舍利塔,这静默的丛林似从苍茫的辽远而来。无法想像的是,泉州开元寺竟在人声鼎沸,充满人气的老街上。这个相传以桑树开出白莲花而献地结缘的千年佛门胜地,只有一堵象征性的屏障——紫云屏与尘世相隔,善男信女随时可以走近庄寂、神秘的开元寺传达心愿,表达虔敬。在开元寺品尝素餐时,同桌的林老,《菲华文学》的执行主编——林鼎安先生、泉州作家陈国华得知我们来自中原,不停地为我们挟菜,让我们猜每道菜是什么做的,说泉州还保留着中原的一些饮食习俗,如泉州的肉羹、蚵仔羹、粉羹都保留了中原最古朴的烹调方法,就是现在中原称为煮或蒸的汁状、糊状食品。
他的话让我忽然回过味来,怪不得我和小邵对这里的饭菜这么适应,甚至有大欢喜。让我们觉得这东南的旅程像回家又不是家,有很多和我们接近的面食,又有海鲜解馋,咋吃咋舒服,实在太幸福了。
从开元寺中走出来,没想到又和少林功夫不期而遇。这是泉州少林寺。听着关于南少林寺始建于唐代,由嵩山少林寺僧智空来泉州兴建的讲解,望着“少林禅寺”几个遒劲大字,虽身在见证泉州少林寺兴衰的千年大榕树下,我仍有身在河南的错觉。
出泉州城去灵山圣墓、洛阳桥的路上,老君岩、少林寺、洛阳江、洛阳桥……这些耳熟的名字让我心中涌动着一股热流,蕴藉着浓浓中原情结的泉州像谜一样一直在心中翻腾着,参加笔会的福建朋友陈、林、蔡三姓之多让我迷惑,他们和中原和淮阳有关系吗?因为在我的家乡淮阳南坛湖边躺着陈姓的先祖——以国得姓的陈胡公,那里本是陈姓的老家……当我把心中的疑团向同行的《福建乡土》副主编林登豪先生迷雾般抛出,风趣的林先生一下子凝重起来。他说,中原汉民批量迁入泉州平原,大致始于晋室南渡。西晋末年,泉州较为安定,而北方中原却爆发了大动乱,导致大批中原士人南渡,入闽避难。这就是历史上所谓的“衣冠南渡”或“八姓入闽”。八姓是指林、黄、陈、郑、詹、邱、何、胡。从那以后,中原士人共形成了三次入闽高潮。远离了中原是非之地,北障清源山,南拒晋江水。此地因与中原有几分相似,他们便以国名命名这条江——晋江,表达对故乡的思念,还把同样的乡思给了洛阳江、洛阳桥。
哦,这个有着“海上丝绸之路”起点之誉的南国,这个宋元时期的“东方第一大港”,原来是我们中原的另一处家园。像忽然找到了久别失散的亲人,此时,我的心中是无与伦比的激动。
心憬激荡间,车停了。导游说:“灵山圣墓到了。”随人流而下,只见满山的青松翠柏掩映着半山腰一座半隐半显的古墓,这就是闻名遐迩的伊斯兰教圣墓了,这里长眠着伊斯兰教的两位先贤。公元7世纪初,先知穆罕默德创立伊斯兰教不久,即派第三位门徒沙仕谒(三贤)和第四位门徒高仕(四贤)一齐到泉州传教,并且终老于泉州。他们归真后,就埋葬于风光秀丽的古城东郊。传说这里从此有了灵气,夜里发出灵异之光。人们便将此地称之为“灵山圣墓”。
灵山圣墓,与“海上丝绸之路”重要史迹的法石真武庙及耸立在泉州闹区的中国现存最古老的伊斯兰教寺清净寺,穿透岁月浓浓的迷雾,让泉州闪烁着古代东方第一港的光辉。
出泉州城东不久,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这是泉州市和惠安县分界的洛阳江入海处,拥挤的古城被眼前的江海一下子抛掷得无影无踪,一座美丽古老的长桥映入眼帘。这就是听名字就让中原人心动的洛阳桥了。千年洛阳桥,横跨江面达1000米,现在看时仍一眼望不到边。走到桥上时,已是下午四时,虽是中秋时令,仍是骄阳如烤,一些观过此桥的朋友在桥头转了转一边乘凉了,我和小邵几个他乡人走在古朴的长桥上,像去探访一个多年前远离故土的老人!
异乡、故知、亲人。这条古老寂寞的长桥,载着厚厚的中原情结向我涌来,情切切,味足足,此时的我已不是南行路上匆忙的过客,而是客居他乡的中原人,走在这样一个长长的寂寥的古桥上,像和远方的亲人守候着一个古老的约定。这时,朋友的短信蹦了过来:“向北向北再向西,莫忘了回家的路。”“大海不是生你养你的地方,还是回到黄土地上来吧!”我一下子泪眼婆娑。
我明白这里无处不在的中原气息了,我们的中原先民们,启程时躲着刀枪,流着血泪,他们把思念化作了晋江,化作了少林功夫,化作了洛阳江、洛阳桥,也化作了点点的相思泪。
2008年3月28日
作 者 简 介
董素芝,女,河南淮阳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著有散文集《渐行渐远的思念》、《阳光来了》和伏羲文化专著《伟哉羲皇》。供职在河南省淮阳县委宣传部。
散文作品《神兮归来》、《游弋在陈州的梦》、《阳光来了》、《逃离鲁迅》、《泉州路远》、《一位妇科医生的精神救赎》等百余篇作品先后在《莽原》、《散文百家》、《散文世界》、《散文诗》、《天津文学》、《阳光》、《文学报》等国家、省、市文学杂志及报纸副刊发表。其中,《东坡的眉山》、《游弋在陈州的梦》、《神兮归来》分别获得周口市第二届、第三届文学艺术优秀成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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