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进强丨怀念父亲
农历六月四日是父亲的忌日,六月六日是母亲的忌日,去年,因为错过父母的忌日竟然没有回老家给父母上坟,早几天做梦梦到身材高大的父亲在天更上转悠,父亲生前的一些画面清晰地浮现出来。
觉着有些话,想说给那边的父母及至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倘二老健在的话已经是八十多岁的人了,有关父母的片段记忆在时间的长河里被打捞上来,在我的印象中,父亲身材很高大,在村子里走路爱反剪双手,那时候父亲在生产队当队长,整天为队里的事情操心,来回奔波,每天天不亮父亲就起来了,把生产队当街那个吊在弯腰老槐树上的,用老式牛车铁轱辘改装成的大钟,小铁棒敲的山响,来回摇摆的牛车轱辘发出有韵律、有节奏的浑厚声音,社员们在千呼万唤的钟声中陆续走了出来,三五成群的社员们从家里出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荷锄出山劳作,由父亲带领去小山后锄玉米,感觉那时候群众的热情都不是太高,干着活中间有回家喝水的,去土沟里解手的,反正是没屎推尿,找个理由凉快去。一块地一大整天才能锄完。那时候人们最大的感觉就是老是饿,吃不饱。那时,家里很少蒸馍,做饭一般都是稀面条,吃饭也只是吃个半饱。活动量大的我总是饥肠辘辘,就连父亲在家里吃饭,都是慌慌张张的,从地里回来,三下五去二,用筷子在锅里一捞,本来锅里的面条就不多,让我们姐弟四人只好喝点稀汤寡水。
那年月,水利是农业的命脉。一次,我们村的三个村组在村南依山傍水修土坝那会儿,我在村子里上小学,中午就去工地上吃饭,姐姐和哥哥都去工地帮忙干活,家里没法生火,工地上的伙食虽然没有馍,但是有很厚实的面皮,夹杂一些肥肉,盛一碗吃着感觉特别治饥。打土坝用夯,夯是用两根粗实的长木头捆石磙腰间做成,打夯是需要四个人两旁各站两个人,社员们喊着号子,四个人把石磙高高抬起来,再重重地落下来,如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把土坝夯实。记得一次晚上,在临时用茅草搭建的窝棚里,两个看坝的年轻人说早上起来穿衣服,怎么也找不到衣服了,一看,不知啥时候被人拿到了外面,两个小伙子吓得第二天晚上说啥也不敢看场子了,说是闹鬼了。憨大胆的父亲就一个人去土坝上看场子。
土坝建成后,能浇灌村子里三个生产队的几十亩庄稼,记得有一年天气大旱,三个队八台柴油机同时抽水浇地,连续一周,土坝水位虽然有所下降,但是第二天早上水位又上来了。大人们说土坝中间有一个很大的泉眼,出水很旺的。水位下降后,村民们和小孩们都去土坝里捉鱼。我在没腰深的淤泥里不经意间划拉到一块石头,本能地摸着石头到对岸去,忽然右手指头被什么东西咬住了,开始钻心地疼痛起来,原来是被一个碗口大的老鳖咬住手了,怎么也甩不掉,急的我哭直哭,一旁捉鱼的小学语文老师曹老师大声说,快把老鳖放到水盆里,果然,我刚把老鳖放倒水盆里老鳖就松口了,在盆里欢爬起来,回到家里,父亲直接把老鳖放倒锅里煮,我们糊糊涂涂就把吃老鳖了,除了腥,也没吃出啥味。那时我在村小三年级,我围着土煤火背课本上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父亲说我们那会儿学习传唱的是三大纪律六项注意,当时我也没在意,后来听奶奶说父亲当过红军通讯员,那时都是传口信,开始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前身,就是三大纪律六项注意。在红军过大渡河时父亲右腿受伤与大部队走散了,在老乡家养伤,那时父亲才十八岁,后来后来回到地方工作,爷爷那时是农会主席,父亲当起了民兵营长。与爷爷和伯父一起,打土豪分田地,我们家分到一台老式织布机,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政治风波过去了,织布机也被村上姓乔的人家完璧归赵了。
彼时,始兴农业学大寨之风日盛,每个村都修整的有大寨田,开春开始种春玉米,村里的农业技术员不在,等不及怕耽误农事的父亲自作主张,在大寨田里全部种上了本地玉米。一个月后,技术员回来了,要求把大寨田里种上的本地玉米拔掉,全部改种制种玉米,父亲说本地玉米苗已经围脚脖高了,拔了可惜,下年再种制种玉米,关乎村组里200多人的口粮哩,技术员和村支书态度坚决明朗,非拔不可。父亲坚持个人意见,与村支书相持不下,关心队里的事情,关了父亲的禁闭,不久父亲开始有病卧床不起,虽然相继辗转乡镇医院和县医院,但是父亲的心脏病一直没有看好,期间,父亲梦里多次说胡话说不要拔玉米苗,三个月后父亲去世,父亲从医院被社员们用架子车上盘抬回来,奶奶过来看父亲,拉着父亲的手说,我还健在,小保你就要走,不管娘了?父亲嘴唇翕动不止,就是说不出一句话了。在发生拔玉米苗事件之前,一项拮据的父亲破例赶清明会,给奶奶买了两串用柳条穿的水煎包,给奶奶送过去时,奶奶说,小保,你孩子多,让孩子们吃吧,父亲说,孩子们还小,我也年轻着哩,吃的时候都在后面呢!娘你能吃几回儿给您买的包子呢?!那是我记忆里父亲唯一一次给奶奶买包子,不成想,那竟然是父亲最后一次给奶奶尽孝。
父亲一心为公,那时候分宅基地都是村组队长说了算,有社员找到父亲说孩子结婚需要方宅子,父亲都及时解决了社员的困难。可是我们一家四口和伯父一家六口人,一直挤住在老宅子里,直到父亲去世也没有给我们家和伯父家方到一块宅基地。父亲在当队长之前当过好几年保管,一次和父亲去生产队的仓库,看到大圈小圈的玉米,我伸手抓了两把玉米往衣兜里塞,想等村上来炸玉米花的来了好吃玉米花,父亲啪的一巴掌打在我的手上,说这是社员们的救命粮,分到咱家里的你才能吃,当时我很是不理解,心里对死脑筋的父亲还生出一份怨恨。依稀记得,有一次家里断顿了,中午实在揭不开锅了,回家的父亲一声不吭,去一户社员家借人家几把红薯干,回来全家人凑乎煮着吃了,那年头,红薯干也是稀罕物。母亲生下我就得了产后风,没有吃过奶水的我有食气,肚子老是鼓胀胀的,父亲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硕大的老鼠笼,捉了老鼠,放倒灶膛里烧熟了,揭下细白的鼠肉往我嘴里塞,感觉特解馋,那时候生活紧张,可是老鼠很大,现在的老鼠都进化成宠物鼠了。听人家说吃屎壳郎治食气,父亲就让姐姐哥哥放学到处挖屎壳郎,挖来的屎壳郎有两种,一种有尖尖的冠,我们都叫“大清官”,一种是棱角秃秃的,我们叫它“衙役”。烧熟后的屎壳郎壳里的肉可好吃了,姐姐哥哥边剥边喂我,我都吃不及,这是我孩提时吃到的很难忘的美食。
在村小上二年级时,我的两个胳肢窝里不知怎么就长了俗称“架至翁”的筋疙瘩,胳肢窝了长了好几个大疙瘩,浑身疼。父亲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的偏方,说是蟾蜍的皮可以根治,就去村子南边小河边的井里,在阴冷潮湿的井壁上的石头缝里捉蟾蜍,用蟾蜍的皮贴在我的两个胳肢窝里,不久我的病竟然真的痊愈了,筋疙瘩全部消失了,心里对父亲的感激油然而生。
父亲母亲,我其实没有忘记您对儿子的好,儿子不孝,给您上坟的次数屈指可数,今年您的忌日我一定会去给您上坟,给您送纸钱,不让您在那边的日子还像当年那么煎熬。
作 者 简 介
连进强,叶县保安镇人,从上小学开始,爱写日记,作文经常被老师当范文讲评,初中毕业未能继续升学,进入煤城谋生后,坚持读书写作,从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中不断汲取精神力量,坚持八年自学高自考汉语言文学专科毕业,在矿山从采煤工到基层区队小秘书到矿专职宣传干事,自觉与主人公孙少平一起成长,虽然至今在写作上鲜有建树,但是坚持读书写作的痴心不改,新闻稿和文艺稿多次在中国平煤神马报、《光源》杂志、平顶山日报、中国煤炭报、中国煤炭新闻网刊登,并被中国煤炭新闻网聘为特约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