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牵心
【张亚凌,《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小小说传媒签约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高考试卷,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回眸凝望》《心似花开》《时光深处的柔软》《岁月,芬芳了记忆》《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有多深爱就有多美好》《为你摇响一串风铃》《努力,只为不辜负自己》《味道》等,散文集曾获“叶圣陶教师文学奖”“杜鹏程文学奖”。】
代朋友持笔写下。多子女家庭,越是拘泥于自己的得失,越有较大的矛盾。只有一生一世,好好爱都觉得时间不够,哪有精力哪有时间,伤害自己恨亲人?
牵心
文/张亚凌
爸爸患肺癌已快一年,看着他强打精神努力克制自己堆满笑的脸庞,揪心的疼。心照不宣,所有事情只要爸爸发声我们都会顺从他。连一向任性只有四岁的小宝,都学会了察言观色讨他开心。
爸爸执意从小叔家将奶奶接到了我们家。奶奶更喜欢呆在小叔家,那个家里有她一直疼爱也一直照顾着的大孙子小孙子。
“妮儿,该给你奶奶洗澡了。天开始热了,得勤洗。”是爸爸的声音。
我很别扭,不是我疏远她,而是这个我应该喊“奶奶”的老人,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她这个大孙女。在几个妯娌里,妈妈也因为我们姐妹而不被她待见,难听的话难堪的事,没少让妈妈受。可再不情不愿,也不能让爸爸不愉快。绷着脸将她搀扶到沐浴间时,看见爸爸已经将藤椅放在浴头下了,还将小宝的沐浴球也拿了出来。
“让奶奶先用一下,人老了肉少,不要搓疼了。将来给小宝买个新的。”爸爸扶在门口,说话时一脸讨好的笑。
脱掉她的衣服,开始调试水温。
两个人的世界。
不被待见的委委屈屈长大的丫头,曾经凶神恶煞的老巫婆。我相信,彼此都有很不舒服的感觉,我能感觉到那种怪异的感觉在沐浴间里急剧膨胀……我像恶作剧般,慢悠悠地调着水温。我甚至不知道是调水温还是调自己的心情,我无法想象我的手触摸到她的肌肤的感觉。
“快点,时间长了就把你奶奶凉了。”爸爸在外面催促。
将浴头扳正,刚好淋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肌肤,无助的样子,这个老人全没了多少年前的跋扈,可那时的跋扈已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记忆里无法剔除,甚至已经异化为一根刺,一碰触就生疼。
愈加丑陋不堪。
摸过她的手,如何再去搀扶因我们而受尽她的诟病的妈妈?摸过她的手,会不会让我自己都讨厌?
“来,像我这样洗。利索点,不敢让奶奶受凉了。”爸爸已经进来了,他先用沐浴球轻轻柔柔地给奶奶搓着……干瘪的乳房被爸爸轻轻地抬起,小小心心地擦着下面……没有嫌恶,没有男女忌讳,只有心疼。突然眼睛发涩,保证似的说着“我会洗我能洗放心吧”硬将爸爸推了出去。
我的手第一次触摸她的肌肤,她本能地拉住了我的胳膊,拉得小小心心。心一咯噔,这个我应该称之为“奶奶”的人,儿时我的小手很渴望很尴尬地一次次举起又一次次放下,就是无法被她疼溺地握着牵着,倒是被她满脸厌恶地一扬手赶开了。也是这样一双手啊,苦干着推动着爸爸登上一个又一个人生的阶梯。她不是连自家的几个亲闺女都烦吗?她不是也曾因为先生了几个闺女被自己的婆婆烦过?她不是在儿时就被自己的母亲烦过?这是双我该恨还是该爱的手?……
“快点妮儿,时间不敢长了,里面太闷,奶奶受不了。”爸爸又催促了……
给奶奶穿好衣服,扶她坐在客厅。“给奶奶剪一下脚趾甲。”爸爸冲我笑着。我蹲了下去,我直视这双脚,它的主人养育了我的爸爸又伤害我的妈妈跟我们姐妹。
爸爸开始频频使唤我:给奶奶换衣服,给奶奶洗头,陪奶奶出门溜溜,陪他出去给奶奶买衣服……
我理解爸爸,会形成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