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园里怀念麦尔给我的光芒
【编读往来】
作者魏骁,恩高2016届四班毕业生,现就读于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大三。
韩伟老师离世一年有余,近日每每想起他。涂鸦几笔,只是希望能让更多人想起一些与他相关的美好。
高中时因为韩伟老师的缘故,很是喜欢语文,有付出亦有心得。更多念想的是那段有些痛苦的岁月里韩伟老师像一颗星星一样给人的光芒。
16年高考语文侥幸考到132分,感激麦尔的引路。
眼下已是深秋,叶落时节适合追忆,故而有了这几页文字。
也希冀借短短文字,祝所有恩高老师安好,亦祝所有恩高学子在艰苦的年岁中找到光芒。
给麦尔的一封信
会在许多闲来无事或者心绪不平的时候去看看跟你有关的所有信息,就像当年的自己会在艰难的时刻读读你也喜欢的那些诗。时间是真的一眨眼的事情,那么不经意,却又是一刀一笔。
现在是十一月,我在北京,都城的深秋,好像一满眼都是萧瑟的味道了。当然也有好看的色彩,游人驻足的美丽,和哪儿哪儿也总存在的安稳喜乐。
现在是十一月,你从你的虫洞钻进另一个平行宇宙已经一年多了。
所以你过得怎么样,亲爱的Hamile,麦尔先生?
抱歉,按照常礼,晚辈给长辈问候,应当是先讲讲自己的,不过料想你也会照常笑笑摆摆手,露出你的犬牙和满眼角褶皱。
对了,我好像一直也没有告诉过你,你的犬牙很丑的,比其他的牙齿都要突出来一些,把已经很鲜艳的微笑硬生生再扯大一点。
又想起了你给我们讲你去钓鱼,一帮老教师带一个年轻人,挖塘养鱼的农家阿妈收你们25一人,给准备午餐。你说你们急着走,饭却刚开吃。年轻人呼哧呼哧往嘴里扒拉也吃不过你们,年轻人要你们等等他。讲到这里的时候你好像推了一下眼镜,我看见教室另一个角落有个女孩子正在照镜子。你接着讲,嘴角扯开,又是你的大犬牙。
你给我们说,“谁等你也,我们小的时候没饭吃,那都是抓着东西就往肚子里灌,吃得慢?吃慢一点就吃不饱!”。我记得我是笑了的,因为我在想,你牙齿长得又不好,塞一嘴的食物,就算闭紧了,米粒也要从犬牙的地方掉出来。
我好像从来没有和你一起呼哧呼哧地吃过饭,这样一想,这辈子已经没办法见到米粒从你的“错综复杂”的牙齿中偷偷溜出来,好像是一件不小的憾事。
不过憾事又哪止这一件呢。去年夏天,我才知道你病得很厉害,我找了好几圈找到你的电话号码。我猜你听到这又会给我们讲“六度分离理论”,一个人通过最多五个人就可以认识一个陌生人。你总是知道这些东西,谁也不知道你从哪里看到的,也许是你钓起来过一条鲤鱼王,鲤鱼王说放了它就满足你一个愿望,你就让它给了你一百二十八斤知识。
我给你打电话,问你在哪,我说,“麦尔,我好想来看看你”。这件事是我对你唯一耿耿于怀的,也许得要你那个年纪才能释怀。你不让我去,你说啊,你不想让学生看见你的样子。真是的,牙齿都不好看了,怎么还一门心思想着美呢。况且后来我翻你的博客,病房里的照片,你不还是那么好看吗,还露出牙齿的笑,笑那么大,你要是觉得不美,你才不会那样笑。
谁知道呢,谁知道你觉得美不美呢,毕竟你总是那样笑。早上到晚上,夏天到冬天。
昨天北京出太阳了,没雾霾也没风,好难得一见的天气。和北大的朋友聊天,从他们学校走到我们学校,晒太阳和走路。我们聊好多好多废话,废话就是赵大李二张老五的故事。但我们都闭口不敢讲起你。
又去找你的博客看,你看看你也是的,回忆录都写了那么厚几页了,你也可以写写你带的最后一届毕业班的故事嘛。我很自私的,一想到你对我的重要性,万一你要是都没能记住我,我就觉得特别不开心,好像自己真的很没用。不过我猜你听到我的名字还是能记起来那个孩子的,毕竟他写过被你转到年级群的“反动作文”,毕竟他高考语文成绩破天荒地好,你看,于好于坏你都该记得他。
你可以一定要记得才好啊,这个孩子想着去了虫洞那边还找你当他的语文老师。万一我兴高采烈地大喊你韩麦尔,你却问我是谁,这多丢面儿啊。
你不会让我丢面儿的,你谁也不会让他丢面儿,你都不批评学生的,你就只是聊天,聊天,聊着聊着你也许还乐呵一下。在哪也乐呵,病房里都乐呵,写绝笔都乐呵。老天爷可不喜欢你这样的人,他让世界上的人都叹息,却没办法让你把笑出来的犬牙收回去,老天爷不高兴呀,人不能让老天爷不高兴嘛,老天爷不高兴有的是法子整你。没办法让你叹息,他就让你身边的所有人叹息。
你一走,我叹息了好久啊。
平日里听歌,逛网页,总见到各地的乱七八糟的评论都有讲到,人年轻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会耽误。他们都是乱讲。我又想到你在我们高三最后那段日子里教我们写作文,教我们遇见任何事情都应该有自己的独立的价值判断,有时候甚至需要学着坚持。所以你当时说电影《老炮儿》拍得不好,我可不直接信你的。不知道我在这里讲这样武断的一句“他们都是乱讲”会不会让你觉得我不够客观,不客观也好啊,万一你气不过这样不严谨的学生,再来给我上一节课呢。五分钟的课也是真好。
我觉得你啊,就是那种惊艳的人,你讲大家念了大学会遇见很多很棒的老师,会教给我们各种着实宝贵的东西。你讲的一点也没错,这个学校一点也不差好老师,每一个都是熠熠生辉的。但是你啊,我遇见得太早了,先入为主谁知道是不是好事呢,你早就在我脑子里和老师这个词紧扣住了。
往后的日子里,我遇见喜欢你的人就喜欢他,遇见讨厌你的人也就讨厌他。不过到现在也还没遇见一个讨厌你的人。你看,这样我就可以遇见谁就喜欢谁,善良的人就可以遇见谁喜欢谁,因为你,我变得善良了。
记得你教过我们的,人要善良才好。你喜欢善良吧,我也喜欢善良。
好像啰嗦了好多也还没给你讲讲我过得怎样,从你走了之后,我的日子一下子全是撞上巨大的艰难。没几个月父亲去世。生命里对我影响最大的两个男人一下子嗖就没了。哗啦一下子脊椎骨就被抽掉的感觉,软塌塌的。你走了我难受可以找他唠唠,他走了我难受找你唠唠也是很好,两个人一起,可就只剩我和自己聊了。
但是人总得走起来嘛,跑不动走起来嘛。你看你那么厉害,我要是太差,万一你真看不上我假装不认识我怎么办。冬天走完了夏天,夏天结束现在又快要冻上了。之前的衣服该脱下换掉,T恤短裤没办法过冬。一腔痛苦和哀怨也没办法往前。
我给别人说,麦尔走了一年了。他们讲,唉,麦尔就走了一年了。
你看,谁也在怀念你。
树怀念你,水怀念你,鹅塘和崖沙燕怀念你,你的那根长鱼竿也怀念你。
视频:
恩高校园,崖燕翔集
可我不承认我怀念你,我只是看着这银杏叶也好看,这大雁也好看,这爬山虎红成一场,这梧桐树秃掉看起来多有趣,觉得也许你也想看看。
我只是想着你喜欢的玉兰隐约着已经打上了苞,预备在冬春盛开,觉得也许你会很欢喜。只是想着真是好久也没有跟你讲过话了,兴许你也等着我的信呢。
恩高玉兰含苞欲放
王大毛
2018.11.22于清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