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手艺人(四)

乡村手艺人

□薛正雷

老侯

老侯家在乡下经营着一间油坊。

所以老侯他经常是成天骑着他的二八大杠,载着他家炼制两铁桶菜籽油,在各个村,各个大队里卖。

老侯卖油时,喜爱长长地吆喝。“换油喽!”经常是一声吆喝下来,一二里内的人家都会知道老侯来了。

我母亲喜欢叫老侯为“油黑子”,因为老侯人长得比较黑。我想,老侯黑,还不是成年累月地在外卖油的缘故。老侯中等身材,不胖。黑黑的脸庞,留着些许胡子,头上还经常带着一顶帽子。春秋天的时候,戴的是那种以前军队上的绿色小帽子。冬天天冷的时候,他戴的是那种针织的、能从上面拉下来的护住脖子的帽子。这种帽子一戴,老侯便猥琐地就像是小鬼子进村似的。

老侯家的油坊主要生产的是菜籽油。这个菜籽油,味道香浓。倒在锅里做菜,是那种晶亮亮的暗黄。锅一热,油会起好多的泡泡,同时散发出菜籽特有的醇香。我母亲说,还是这个菜籽油香,哪像现在的色拉油,一点味也没有。

老侯卖油时,会用他特制的工具。那是一种不锈钢的小量杯,有长长的柄子,能伸入油壶。一杯多少,他都清楚得很,他提出来再用漏斗装进千家万户的塑料壶里。老侯经年累月的忙碌榨油卖油,浑身上下,也都好像是油乎乎的。好在他一个男人家,也不在乎这些,乐乐呵呵地骑着自行车,雨里来,风里去。

老侯家住在什么地方,我至今也不知道。也不知道他的油坊里是一个什么状况。是不是有一些石磨,是不是会有一头驴,戴着眼罩,不知疲倦地围着石磨转来转去?我浪漫地想着这样的情景,好像一些文艺片的场景。

而他总是隔三差五地出现在村庄上。

“换油喽!换油喽!”

                         曹兴旺

在村口大路旁,有一间房子。上面用油漆写着“兴旺炕房”。

这是曹兴旺的家,也是他做的事。

他在家经营着一间炕房。

炕小鸡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一般人也操作不来。因为稍有不慎,一二十天的心血就功亏一篑了。

在农村,家家户户都要养一些鸡鸭鹅之类的家禽。若是自家没有鸡抱窝,就得到炕房去买一些孵化好的鸡仔。

我母亲每年都会在开春后,去临近的集市上,买上一些小鸡、小鸭的。那些都是炕房孵化的,每到春天是他们生意最好的时候。

曹兴旺,就是专门在家孵化小鸡的。不知道他怎么会做这个的。反正他就会了。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他家做炕房,一直到现在还在经营着。

以前每到春天,曹兴旺就会走村串户地收鸡蛋。他收鸡蛋,有自己的一套。能判断出鸡蛋有没有真正地受精。一般他会摇摇,或者迎着光亮看看。其实更多的时候,他是对村民们放心的,看都不看就往自己的篮子或者框里拣去。

我母亲以前会说这样一句谚语:“鸡鸡鸡,二十一;鸭鸭鸭,二十八。”其实就是在说小鸡小鸭的孵化时间。曹兴旺把村人们的鸡蛋收回去后,他就开始烧炕了。所谓烧炕,就是要让这些种蛋,在一个固定的温度下,待到二十多天。这炕不能烧得过热,也不能让炕熄火。所以这期间是很熬人的、辛苦的一个阶段。往往这一阶段下来,烧炕的人都会黑瘦了好多。

不过做什么事不累呢?在这一个过程里,我看曹兴旺其实就是在兼具着一个老母鸡的角色,护佑着自己的子女能够平安地来到这个世界。

孵化小鸡是个神秘的事情。一般人是不能近身炕房的,仿佛人过去就会触了炕房的灵气似的。这是一间孕育生命的房子,也是一间孕育希望的地方。曹兴旺每次烧炕都会净净身,烧烧香,二十多天都不会见到他说说笑笑。

只有在这过后的市集上,我们才会见到他,笑嘻嘻地招呼着走来过去的熟人熟客。在他的脚边是两只直径一多米的圆形竹笼,上面盖着黑布,只听见里面发出嘤嘤唧唧的声音,掀开便可见,一个个暖黄色小鸡仔,乖巧可爱。

如今曹兴旺家的炕房不用火或是煤油烧炕了,直接就是用电来控制温度。每年能出来好多批次的小鸡鸭苗。不过有的鸡仔根本是等不到出生,就被人拿走了。这是为什么呢?全因此地喜食一种叫毛蛋的食物。听说还有什么毛蛋、活珠子之分。吃的人都说这个营养价值高。不知真假。

其实还不就是等于吃鸡子的胚胎。我是不能接受这样的食物,觉得有些罪恶又有些惊悚。

曹兴旺倒是没觉得什么,依旧忙得热火,在炕房乐呵呵地走来进去。

相遇
,
那也是一种缘分

茫茫人海
,
滚滚红尘中

作者:薛正雷(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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