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第十九章）
蒹
葭
苍
苍
□驿路飞雪
第十九章
孙玉秀在院子里边择菜边说：“听我妹妹的女儿说今年小高考政治难，说都是考社会上的新闻，还要分析，特别难！很多小孩都说不会。我怀疑有些事情小孩都不一定晓得——天天在学校里，从哪里晓得？”
“现在带手机的小孩多着呢！”在水池边洗碗的赵燕说。
肖一鸣摇头笑道：“时事这一块应该不用担心，每年学校都会把一些重要的时事归纳好再打印出来给学生背的。”
赵燕说：“我家儿子觉得历史难，也不知道到底是真难还是他一人觉得难？他历史就从来没及格过，愁死人了！”
肖一鸣赶忙安慰说，她家儿子觉得难的，别人肯定也觉得难，而且小高考一般都会过的，不用担心。
赵燕还是愁眉不展：“我现在就愁死了！儿子说他历史很有可能要到明年补考！但是按目前这情况，补考也不可能及格。我想暑假给他请个老师辅导一下，可是人家都说为一门小科不值得，而且他们老师要叫他去上海参加集训。”
“什么集训?”
“全国生物奥赛的集训，集训完要参加全国竞赛的。”
另两人都没想到那么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还有这方面的特长，都非常羡慕。肖一鸣问：“如果得奖，高考加分吗?”
“要加的，加二十分！”
“那当然要去集训啊！高考时的二十分是什么概念啊！”
“我也想让他去，但历史怎么办?”
大家也拿不出一个好主意。每家的孩子回来都说过学校也在犯愁。因为很多语数外成绩很好的学生偏偏两门选修烂得要死。可普通公办高校一般都要求双B，至少一B一C，重点大学要求的等级更高。
本省的高考政策早就为各界诟病。高考成绩只计语数外三门总分，另外六门是计等第。每个学校都在高一的时候就分了大科小科，老师也连带着被分了等级，大科老师高人一等；那些教小科的老师，都要夹着尾巴做人，偶尔拖堂都能被一些没素质的大科老师当面讽刺而不敢怼回去。现在恶果终于来了——去年小高考拿4A的全校都没超过40个。外面盛传北大、清华，以及别的一些985、211大学，现在都不太愿意录本省的学生，说是做题机器；名校每年的自主招生，录取本省的学生也越来越少了。历届省教育厅厅长像跟学生有仇一样，不知道怎么想的，中学时把物理和化学都当小科，可有可无，学生还能有什么创造精神?明面上要求学生均衡发展，可是计分标准都不一样了，连学校老师的待遇标准也不同，让学生怎么去均衡？
而且高考以及每次大考小考都只计语数外三门成绩，传递给学生的肯定就是重主轻辅的观念,最后的恶果还是要学生来承担。每年学校都有语数外总分超过重点一本线，但因为选修科目达不到要求连二本院校都不录的学生——考得“好”，但考不走，有什么用？
在本市，一中和求实还好些，清川的高考成绩可是一年比一年难看了。每年考上985、211的学生屈指可数，就那几个，还是学籍生的多，去年有个考上北大的，就是清川老师家的孩子，学籍在清川，其实是在一中借读的。
赵燕又长长叹了口气：“我家对象现在要求沈雪莲必须考上一本二本，要是考上三本、大专，就不给上了，叫她直接去打工！”
“怎么了？”其余两人都大感意外，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他说，‘我总共就这么一袋化肥，只能撒在我儿子一块地里，闺女的地我就问不了了！随她长什么样就什么样，望天收吧。反正她以后要嫁出去的，我也不指望她。以后我就靠我儿子，儿媳妇给我什么罪我都受着，她给我一碗稀饭我也吃，让我去钻草堆，我也去，我不抱怨。’”
“这都什么时代了？还这么重男轻女？”孙玉秀说，“现在这社会，闺女儿子都一样，谁知道黄牛得济水牛得济?闺女还更贴心呢！”
肖一鸣说：“他肯定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赵燕发狠道：“他说真的我也不怕！到时候由不得他！只要闺女想上，我拼着跟他撕开闹一场，也不能让闺女去打工！”
“不会的啦！”另两人安慰说，“沈雪莲成绩那么好，才不要你担心。再说，她爸肯定就是想激励她好好学习的，哪里真会这么做。”
三模是在清明假期前考的，等开学回来，成绩也出来了。薄荷的三门总分是252，位居艺术生第四。在不带附加分的前提下，和带附加分40分的文化生一起排名是全班第28名。这样的成绩，如果艺术专业过的话，可以冲刺省内二本，省外一本。
肖一鸣问靳思雪考了多少。薄荷说不知道，因为明知道对方考得不好却再去询问，就有点故意辱人的嫌疑。但可以肯定她不会考得有多好，上次考试她就才考了一百九十多。
“她那张成思的证简直是白买了！我都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我就看不出她有一点想学习的样子，该玩手机玩手机，该看帅哥看帅哥！我要像她已经有证了，我不睡觉都要学习啊！”
“她状态不好？”
“她文化太差了！每次上课，她的问题都很奇葩，明明一听就会的东西，她要纠缠半天！不过呢，有时也奇怪，我觉得难的，老师也觉得应该要重点讲的，她可能一点就通！当然喽，她会的并不多。她这张证要是给我，我肯定能上！因为成思每年也就二百二左右，我袖起一只手都能考到这分数！”薄荷嘴角下拉，惋惜地说。
“唉，不管怎样，你也还是学艺不精，”肖一鸣叹道，“说到底还是你当初所投非人。我记得魏老师说过，她向你们学校的音乐老师打听过胡浩和他的培训机构，他叫你千万不要到胡浩那儿去学，说胡浩就是个骗子。你不信我的话，鬼迷心窍非要过去学，叫你到别的机构去看看你都不去！”
“当时是顾大姐到我们班宣传的，那时候我觉得她无所不知，就特别崇拜她！你说的时候，我也想过，但我觉得反正不是胡浩本人教我们，所以没关系的。谁知道会是这样的。”
“事情已经这样了，慢慢再等看看吧。”肖一鸣说，“文化总要考的。”
晚上补课回来，薄荷边往外掏试卷和笔袋边说：“妈妈，以后我们要上一对三了，李婷婷以后跟我们一起上。”
“为什么？”肖一鸣吃了一惊，“谁说的？”
“唐主任说的。原来和李婷婷一起上课的米娜，觉得自己肯定考不上，就退学了，要到日本留学去。剩下李婷婷一个人，上一对一花钱多，所以唐主任就说叫她跟我们一起上。”
“你和靳思雪都愿意？”
“愿意啊！反正都是杨老师一人教的。再说我们以前三人都一起玩的。”
“可一对二和一对三是不同的——算了，你先写作业吧。”她决定明天先和靳妈妈通个气再说。
早上一收拾停当，肖一鸣就拨通了靳妈妈的电话。
自从上次因询问靳思雪的病情两人通话，到现在都没有再联系。尤其是现在靳思雪已经拿到证而薄荷还一无所获的情况下，肖一鸣更是不知道说什么。
她当然将祝贺的话轻松地说出了口。靳妈妈说：“是啊，也没想到她平时不怎样，关键时刻发挥这么好！”
肖一鸣能想象对方此时脸上的欢喜。她说：“是啊，关键时刻发挥好才最重要，我家薄荷到现在还一张证都没有呢。”
“哎呀，这不还有好几家没出来呢吗？肯定会有的！”
肖一鸣知道对方也是真心安慰，但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就是有点刺心。但她很快就转移话题，将唐主任的意思转述了一遍。她心里气恼这件事他竟然没跟家长说就私自决定了。
谁知靳妈妈压根不知道这件事。一听这话，立刻问：“那他有没有说要退钱？”
“没有，他只是跟小孩说以后上一对三，没提钱的话。”
“那我们俩今天下午去到他办公室找他？要他退钱！我来算算啊——正好两个月，应该还有40节课，他应该再退我们一千来块钱呢！”
“可我不想要他退钱——交都交了，我就没打算再退回来。你想想，两个小孩都可能让老师分心，何况三个呢？再说三个小孩本来关系就好，到一起会不会恋玩？这么大的事，他只跟小孩说，小孩懂什么？”
“对哟！”靳妈妈说，“那我们下午还是去一趟，当面跟他讲我们不同意！”
两人说好了见面时间，就挂了电话。
十点多时，肖一鸣接到母亲电话，让她下午陪她逛街。陪老妈逛街是她义不容辞的义务，所以一口答应下来。
想一想未必一定要当面交涉，电话里说也是一样的。
接到肖一鸣的电话，唐主任有点意外，可能是没想到她会知道这件事吧。他愣了几秒钟才说：“哦……这样啊，事情是这样的薄荷妈妈，以前李婷婷是跟米娜一起补的，后来米娜要出国，所以李婷婷就剩下一个人了。她家没钱，不想上一对一。所以我就想让三个人一起上。听说三个人以前关系就不错，在一起也挺好的，是吧？其实你放心，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的，老师都是一样教。”把自己曾经说过一对二和一对一不一样的话忘得干干净净。
肖一鸣说：“两个三个怎么能一样呢？你以前也说过，多一个小孩老师的精力就得多分走一份。每个孩子的基础又不同，对不对？薄荷她们两个人还不一样呢，有时候她懂她不懂的。”
“李婷婷也是杨老师教的。我私下向杨老师了解过，杨老师说李婷婷和薄荷的基础要好些，靳思雪要差一点。这件事呢，我问过杨老师，杨老师说可以一起教，跟两个小孩一说，两个小孩也说没问题。所以才决定的。”
肖一鸣笑了一下：“小孩知道什么呀？三个小孩本来就认识，关系又好，我怕她们到一起只顾着玩。我跟靳思雪妈妈的意见一致，我们俩都觉得还是让两个小孩上一对二，也不指望你退钱。你也知道，人家靳思雪原先是想上一对一的，被我拖来上的一对二，你现在再给她来个一对三，怎么也说不过去啊，是吧？”
唐主任明显没想过退钱的事，说话便有些打结。但他很快就说：“这——这你放心好了，李婷婷我再安排！薄荷和靳思雪两人保证还是上一对二，跟原来一样，好吧？”
挂了电话，肖一鸣又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给靳妈妈听。对方一直道谢个不停。
肖一鸣失笑，自己生来柔弱，自小凡事依赖，谁知道命运让她变成这样一副冲锋陷阵的罗刹样子。
其实在跟唐主任通话的过程中，她有想过提出让薄荷和李婷婷一起补，让靳思雪上一对一。因为薄荷和李婷婷水平差不多，这样补起来进度不会受影响，只是有点不好开口。想来想去，只有作罢。
作者：驿路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