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燕丨爱的味道

第一天,切掉一块指甲,在手忙脚乱中胳膊被溅起的油点烫伤,煎火腿以最接地气的黑脸闪亮登场。第二天,油烟四起,火腿的姿色虽然稍有改观,但仍然不甚美丽,有的薄如轻纱,有的厚如马唇。第三天,稍微摸着了一点窍门,刀功和火候都有所改观,儿子也给了一个不错的评价。

其实,之所以如此狼狈完全是由这双笨手造成的。首先要把切好的火腿夹到盛有鸡蛋液的汤碗里,再从汤碗里夹出来放到平底锅上,然后翻面,最后把煎好的火腿夹到盘子里,整个动作都是互相连贯,一气呵成的。筷把好的人干这种活简直就是行云流水,小菜一碟。对我这种笨人来说却不啻于一种折磨。不管是从蛋液里往锅里夹还是从锅里往外夹,经常夹三四下也夹不起来。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不是油星四溅就是火候过大,难免顾此失彼,忙中生乱。

因为筷把不好,年轻的时候我都不大好意思和别人一块吃饭,生怕别人取笑我。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脸皮厚了一些,但还是不敢肆无忌惮地把筷子往别人眼皮底下伸,每次只拣自己眼前的菜吃。有一次和领导一块出差,饭间说起拿筷子的姿势,领导总结了好几种,说有的人是捞,有的人是铲,有的人是攥,有的人是叉……听到这里,我差点被一口菜呛住,因为据老周观察,我就是用铲的,别人夹菜是把菜夹在两根筷子中间,我却是把菜横在两根筷子上,尤其是花生米、土豆丝之类的菜,不用“铲”就运不到嘴边来。当时桌上有一道鱼,据说很好吃,领导转到我眼前非让我吃一口。大家都热情地看着我,,那些温和的目光像一团炙热的火焰,烤得我脸颊通红,连喘气也不顺畅了,哪里还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伸出自己的筷子呢?后来,经过仔细观察,我发现有几位同事拿筷子的姿势比我还丑,有的是大把攥着,有的是把食指挑起来,用另外四根手指捏着,我不禁为遇到“同道”而窃喜,心里也释然了许多。

我这人天生愚钝,没有生活情调,也不讲究生活品位,在别人的厨艺都是芝麻开花节节高的时候,我却始终如一地保持在满足生存需求方面,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了我性格中的专一性和持久性。前不久,听朋友讲做饭心得,我不由得心生感慨,原来馒头还可以炸着吃啊,原来茭瓜还可以和虾仁抱团包饺子啊,原来还可以自己备料在家里吃火锅啊……在这过去的几十年里,我只知道馒头可以蒸着吃,茭瓜可以炒着吃,火锅要去饭店里吃……有时,我也想撸起袖子在厨房里大干一场,可是做饭这件事也是要靠天赋的。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把朋友们教给我的各种方法忘得一干二净,然后继续开启馒头咸菜模式。

其实,我除了空有一副女人的皮囊之外,似乎就不能被称作女人。不爱追剧,不爱逛街,不爱购物,别人都是提起购物就如打了鸡血般振奋,我却是一听购物逛街这样的字眼就头疼。有一年春节,老周催着我去买新衣服,被我明日复明日地蹉跎了十几天,眼见得离过年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更是愁得想哭,过年干嘛非要穿新衣服啊?倒不是我不喜欢穿新衣服,而是对逛街的恐惧远远超过了新衣服的诱惑力。后来,被老周骂了一顿,才灰溜溜地去服装市场买回了几件新衣。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想起小时候,不管做什么都会被心灵手巧的妹妹比下去。一块学织网,她不管是上梭还是织网都是一学就会,我却是翻来覆去掌握不了要领,换了好几个“教练”都没有学成。后来,奶奶不服气了,说没有教不会的徒弟,我就不信教不会你。结果教了半天我还是榆木疙瘩一块,看着我笨拙的动作和认真的表情,一起织网的人又好气又好笑,全都笑出了眼泪。

擀饺子皮、和面,妹妹很快就成了妈妈的好帮手,我却只能像杨排风那样做火头军。有一年过春节,妹妹跟着小姨一块去县城赶集,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就让我帮着揉面。我学着妈妈的样子左揉右捏,正在为手中的面越来越软而感到窃喜时,无意间拿起面团一看,底部竟然揉出了一个大窟窿。妈妈气得用擀面杖敲了一下我的手背,也是奇怪,那擀面杖上仿佛有通灵神气,我一下子就找到了窍门,接下来的活都干得又快又好。

第一次学着织毛裤,开头的时候还算顺利,一条腿很快就织完了,织另一条腿的时候却越织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两腿间像是多了一条牛舌头。拿着去请教妈妈,妈妈气得骂了我一顿,自己又忍不住拿着这条毛裤笑个不停。笑完了,也骂完了,妈妈不无担忧地说,没见过这么笨的人,你怎么会这么笨呢?

是呀,我怎么会这么笨呢?我一直怀疑自己前生是一棵树,所以脑子里只有一根弦,不会拐弯,手指也刚硬似烧火棍,全然不似一个女孩子的手。不单手笨,嘴也笨,怕见人,怕说话。每次听着妹妹和妈妈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都很好奇,她们到底在说什么呢?刚出来工作的时候,班长告诉我说上班时间不许随便说话,我心想正求之不得呢。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不说话最好,倒不是怕言多有失,而是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虽然笨,但是我一直在努力。虽然学的时候要比别人多花几倍的功夫,但一旦学会了却做得比谁都好。上的梭子又快又匀,即便在黑暗中也可以把渔网织得密不透风,织得毛衣匀称细腻,馒头做得又香又软,包的饺子皮薄馅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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