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故乡变了样/艾华
谁没有自己的故乡?谁的故乡又没有一处沉淀了岁月、牵肠萦心的悠悠老宅?
笔友琉璃年华的诗文《老宅情缘》,引发了我的缕缕思绪……
我家老宅在南充太和乡一个小山村。那儿离南充50华里,离西充也是50华里;若以南充至西充连线为底边,刚好形成一个等腰三角形。虽说不通公路,地处偏僻,却也山清水秀,风光迷人。波光粼粼的西河水逶迤而来,滋养出绿林参差、山花烂漫的百里画廊。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衍生出鱼群欢奔,莺歌燕啼。这儿还是“白鹭之乡”。每当朝霞初露,万鹭展翅,高歌远翔;夕阳西下,却又各自归巢,雪压竹枝。诗云:金波春浓布谷催,渔翁泛舟麦田肥。鹭落夕阳千点雪,白衣仙子画屏飞。
有点遗憾的是,父亲年少时就跟着祖父进了城。我当然也是在城里生城里长,对故居老宅,故乡的风光美景,只是在父辈们的言谈闲聊中飘飘袅袅,在脑海中不知不觉地形成了宛如世外桃源般的旖旎憧憬。
世事无常。在我刚上完初中二年级的课时,父亲回老家避难,带我同行,我当然求之不得。也是在那年初夏,我第一次踏上了故土,住进了梦环萦绕的老宅。其实这只是南方农村常见的土木石结构的瓦房,既无雕梁画栋,也没什么装潢,而是房子相连的农家小院。这种老宅虽说也有百十年历史,但长期有人居住,或许也经过修缮和粉刷,一点不显古董,倒有一种清新凉爽、邻里和睦的温馨之感。
老宅由叔父一家住着。他却一直不在家,长年累月都在城里忙乎。乡邻中有人说是折腾,我却不以为然。叔父为人聪明,虽只有高小学历,在城里也站稳了脚跟。雕刻、印刷、代写书信、砌砖修房都干得不错。尽管没发家致富,却也比在农村挣工分强许多。他挣的钱除了供孩子读书,大部分都用于补贴家用。在20世纪六、70年代,农民一般都待在乡下老老实实的土里刨食。像叔父这样进城务工的极少。即或有,也常被视为另类。间或还有乡邻背后嘀咕,说他不务正业。不过我倒认为,他是农民走出山沟、进城打工谋生的先行者。
得知我们回老家,叔父忙不迭地赶了回来,取下梁上悬挂的腊肉、腌制的野兔,还吩咐婶子推豆腐,做了一大桌丰盛的农家菜为我们接风。
那时正值春播夏收之际,亲人团聚一阵寒暄后,叔父邀我很快便投入了烈日下的插秧麦收之忙。使我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农人稼穑之艰辛,实实在在地品尝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个中滋味。
老宅背后巍然突起一道山梁,名曰大老山。一条羊肠小道蜿蜒而上,荆棘挡道也全然不顾。山顶地势开阔,杂草丛生;一丛藤蔓缠身的半干槐树无精打采,似有“枯藤老树昏鸦”之落魄。分明是春夏蓬勃之时,为何眼前却凸现萧瑟残秋之凄凉,我茫然不得其解。
大老山虽然荒凉,其海拔也有540多米,是太和乡的最高点,与南充直线距离不到二十公里。据说天气晴朗时,用高倍望远镜可看见城郊的西山。不过此时我毫无登高望远的雅兴,只是用自做的风筝在山顶放飞。那冉冉升起的风筝上,似乎寄托了一位青春少年的梦想。
老家号称“白鹭之乡”,可这时的白鹭却不见踪影。问身边的老辈子,有的摇摇头,有的支吾着借故走开。我大失所望地跑到小河边,一头扎进水里,让冰凉的河水冲刷着我满带失落、似乎又被人忽悠的郁闷的心胸……
时光飞逝。转眼间五十多年过去了。今年春夏之交,新冠疫情大为缓解,宅居了三个多月的我迫不及待地赶回了阔别多年的故乡。老宅涛声依旧,但已空无一人。叔父、婶子皆已作古。国家建设美丽乡村的惠民政策,对农民建房有补贴。侄儿及亲友后生们差不多都搬到新修的小“洋楼”去住了。老宅,也就成了大家的农具室。
院子里有些老房子还是有人住的。特别是那些古稀老人,更是舍不得离开自己的“老家“。一位曾担任过村支书的老辈子说,老宅虽然土气,但也接地气,冬暖夏凉,住起来舒服。我是不会搬的,更不主张拆。这些老房子,见证了上几辈人的艰难和辛酸,也可以随时提醒今天的人不要忘本,更不能丢掉自己的根……
山沟苦、农民穷。多半是因为自然条件太差或交通不便。那年我和父亲回老家,可是丈量着石板“大路”一步一步走来的,整整花了半天多时间。如今公路修到了家门口,开车三十多分钟就到了。
往前望去,公路竟一直往山上延伸。驱车缓缓而行,犹如驶进了花山林海。信手打开车窗,花果芬芳清香味补面而来。一簇簇枝条上缀满了沉甸甸的鲜果……
这还是记忆中的大老山吗?
是谁施展神通,将一座遗弃多年的荒山变成了人见人爱的花果山?
车行半山腰,前面有人招手,示意停车……
这是一位五十开外的中年汉子。自报家门后,才知是本乡本村的同祖同宗兄弟。
亲友相见,自然是无话不谈。
十多年前,泽友兄弟租用了荒废多年的大老山,将满山的荆棘杂草铲干除净,清除了乱石,平整出150多亩土地。他又到省内外各地学习、参观、考察,抓紧读书充电,又从成都等地引进桃、李、枇杷、柚子、黄花梨等多个优良品种,按照规范要求合理栽植。经过好些年的苦干,终于将一座荒山打造成桃李芬芳的花果山。
摸了摸泽友布满血斑茧的双手,我不禁对这位普通农民的执着奋斗精神肃然起敬。
当时乡亲们都争先恐后地进城去打工。可你为啥偏偏就看中了野藤杂草有一人多高的大老山呢?
不瞒你哥子说,我也进城打过工。可一没技术,二来文化低,干来干去没干出个名堂。我是农民,还是干老本行,种地来得更踏实。这些年党和国家号召建设美丽新农村,如果都去城里打工,行吗?
为了不丢人、争口气,你就扑下身子去干,吃在山上,搭个窝棚有时就住在山上。十多年苦心经营,终于闯出了一片新天地。你可是现实版的当代愚公哦!
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一个农民,做了一件农民应该干的事。
你是农民,可也是一位有作为有担当的新时代农民哟!
别再恭维我了。我带你去一个你想去的地方。
还真不是恭维他。泽友并非浅尝辄止之人。在大老山果林初具规模后,他又开垦了一些地势较低的荒地,种上了粮食、蔬菜。还办了一个养猪场,实行“以粮养猪,以猪养园,以肥养树”的生态链可持续发展模式。干这些事,单打独斗当然不行。他联合、招募了一批乡友,成立了大老山果蔬专业合作社,带领一些乡亲走上了共同致富的道路。
受乡亲们的拥戴,泽友还被推选为嘉陵区党代会的代表。
下得山来,来到波光滟滟的西溪河边。旁边还有帅大一片竹林。
这儿原为河滩低洼地,如今时髦的说法叫湿地……泽友侃侃而谈。
一个水草丰茂、鸟儿成群、鱼米之乡的地方,依我看应该叫桃源仙境、风水宝地。你在山上建的窝棚不是隐没在一片桃林中吗,可称“桃源洞”。而你泽友兄弟,就是名副其实的桃源洞主。
“哈哈……”我看这桃源洞主还是你哥子来当吧!要不你干脆回老家养老算了。兄弟陪你观青山绿水,赏百花、品鲜果,这难道不是神仙过的日子?
一定来!一定来!在这鸟语花香、四季风光的“桃源仙境”休闲养生,真乃三生有幸!
“哈哈哈……”泽友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不知是不是我们的高声喧哗惊动了什么,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噼噼啪啪扑腾翻滚的声音;由近而远,久久不息,似惊涛拍岸,又如一阵疾风呼啦啦地掠过树梢……
抬头望去,原来是一大群可爱的白鹭在竹枝间欢腾跳跃、展翅奔向蓝天,如漫漫雪花飞飞扬扬;在阳光辉映下又好像一片翩翩起舞、缤纷斑斓的云霞。
千亩翠竹播云雨,万只白鹭上青天。我随口吟出一句。
你还别说,这儿的白鹭真有一两万只。每年春夏时节,她们就在竹林、树丛间产卵繁殖、生生不息,已延续了好几百年。被誉为“中国鹭乡”。
可我早年回老家时,就没见有什么白鹭呀。
那些年过度砍伐,竹木稀少,白鹭没了家园,还能不跑?再加上河流污染不养鱼,白鹭没吃的,都飞到别处避难去了。
如今可是大改观了吧?
痛定思痛。封山育林,退耕还林,植树造林。上下游联手综合治理被污染的水源。山青了,水绿了,逃难的白鹭又飞回了老家。当然不光是白鹭。这儿还有苍鹭、池鹭、牛背鹭、丹顶鹭、喜鹊、杜鹃、斑鸠等数十种鸟类。光是这满天飞翔的鸟儿,就吸引了众多游客。
发展生态旅游、生态农业,建设幸福美好的家园,这是一代又一代人孜孜不倦地追求呢。
还是那句话,只要坚持不懈,绿水青山就能变成金山银山!
“我的老辈子些,大道理讲够没?快来看风筝罗!”旁边一少年大声地招呼我们。
风筝,有好些人在放风筝,就在大老山顶上。那儿地势高旷,山风猎猎,确是放风筝的好地方。如今的风筝色彩艳丽,制作精美,有“蝴蝶”、“蜻蜓”、“燕子”……飞得最高的,是那只金色的龙形大风筝。它雄视左右,腾空而起,在蓝天白云间纵情翱翔……
日头渐渐偏西,本想打道返程,泽友却极力挽留。
既然回来了,就不要慌嘛。这儿是自然保护区,又是风景旅游区。有好多美景你还没看呢,明天继续吧。今晚就住“农家乐”,那儿有干净宽敞的房间。我发条短信过去,请他们安排一下晚餐和住宿。
泽友和善地笑了笑。
听说当年叔父带你深更半夜的打着手电下田捉黄鳝,为的是改善生活。有这事吧?如今还真的用不着了。农家乐的“竹笋宴”、“柴火鸡”都很有特色。今天兄弟陪你好好喝几杯,请你尝尝家乡的美味。
这……
都是一家人罗,还这儿那儿地客气什么, 请吧。
泽友热情地打开车门。
作 者 简 介
刘大敏,笔名艾华、达明、鹤鸣春晓。中共党员,大学文化,四川省南充市人。本人属老三届,当过知青,在一大型国企工作三十多年,曾被多家报刊聘为特约记者。系自由撰稿人,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新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从80年代以来,已在国内200多家报刊发表新闻、通讯、特写、散文、论文、科普等各类文章100多万字,图片200多幅,有多篇文章获奖。1999年10月至2015年7月因故停笔。2015年7月至今在《行参菩提》、《百度》、《今日头条》、《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等媒体发表诗文300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