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燕丨水井

在游子的心中,故乡总是与水井连在一起的。每次想起故乡,就会想起村前的那条小河,想起门前的那几棵老槐树,想起那口终年湿漉漉的水井。

我们常去挑水的那口水井算起来应该是水井中的新生代,年龄比我还要小上十多岁。我刚学着挑水时,要向西穿过整条胡同,再往南走过六七排房子就到了,说起来也不算远。可是自从村子南边有了这口井,我们都不再去西边那口井了。除了距离上更近以外,还因为新井更能让我们感受到快乐。

没有自来水的时候,挑水是每家每户的大事。经过一个晚上的沉淀,清早的水最是甘甜清澈,所以村民们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家的大水缸挑满水。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胡同里就会传来吱吱扭扭的挑水声。有时,它像一首摇篮曲,某一个音符会俏皮地钻入我们的脑海,仿佛母亲温柔地呢喃,让我们翻个身之后又甜甜地沉入梦乡;有时,它又像一曲欢快的闹铃,让我们从甜睡中忽然醒来,想起一天要做的事,赶紧穿衣起床。

下午,水井边更是热闹非凡,几乎完全被一群半大孩子占领。还是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商量好,放学后要去菜地浇园。所以,几乎每个人都是回家放下书包挑起水桶就往水井这边赶。井口是方方正正的四方形,每个人各占一个“角”,下桶、摆水、拔桶几乎是一气呵成,有时,大家暗地里也会各自憋着一股劲,虽然谁也没说,可明明是要比试一番的意思,看谁能最先把两个水桶都摆满水。拔得头筹的哼着小曲一路挑着水桶往自家的菜园走去,落在后面的虽然脸上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却早已暗中铆足了劲,要在下一轮比试中再较高低。我们一边浇地,一边大声说笑着学校里的趣事,有时也会切磋一下哪种菜浇几桶水合适。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奋战,原先蔫头耷脑的蔬菜们全都精神抖擞了起来。韭菜的绿叶上闪着亮晶晶的小珍珠,芸豆的紫花、白花笑得咧开了嘴,穿紫袍的茄子挺直了腰杆,刺黄瓜的腰身仿佛又粗壮了一些……顺手从架下揪下一根黄瓜或一根茄子,放在水桶里洗一洗就填进嘴里,一股清新、甘甜的味道立刻从喉头直达五脏六腑,一下午的劳累也立刻烟消云散了。

有一年夏天,天气旱得厉害,小河里的水几乎都断流了。女人们不约而同地聚到水井边洗衣服。洗衣石是就近从小河里搬来的,女人们“各抱地势”,选择一个合适的地方“安营扎寨”,在水井外围密密地摆了一圈。开始的时候是各人自己摆水,各人洗各人的衣服。后来人越来越多,光是女人们自己带来的水桶就没有地方摆放了。帮着嫂子来摆水的邻家大哥自告奋勇给我们摆水,女人们当然乐意,哈哈笑着洗得更带劲了。后来,几个在水井边乘凉的男人看大哥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加入了摆水的行列。看谁的盆底空了,就往谁的盆子里倒水。清凌凌的井水和着笑声在水井外流动,成为我记忆中一道绝美的风景。

春节前,是水井边最热闹的时候。要过年了,家里卫生要打扫,要蒸糕蒸豆包蒸馒头,要做豆腐……每天都要用很多的水,所以通往水井边的那条路上挑水的人群也是络绎不绝。水桶的吱扭声,人们打招呼的声音,相互问询的声音,孩子们的笑闹声连成了一条欢快的溪流,流淌到各家各户的门前、灶下。那年除夕,父亲母亲在家里忙着摆供,我去水井边挑水。刚开始的时候还算顺利,可是后来由于心急,加上水井边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摆水的时候我脚下一滑,手里的扁担没吃住劲,扁担钩上的水桶一下脱离了扁担钩,慢慢地向水底沉去。我抻直了扁担努力去够那个水桶,可每次都在几乎要够到的时候被漾起的水波冲得偏离了方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桶沉向水底。我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一旁挑水的大叔告诉我说谁家有一个长钩子,专门“钓”水桶用的,可我站在井边往那户人家门口望了半天也不敢去借,后来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扛着空扁担回了家。后来,还是父亲接过我的扁担又去了井边,他挑水回来的时候我也没敢问,只听他跟母亲说是谁谁帮着把水桶打捞了上来。

现在,这口水井还在,只是已没有了原先那种盛况。村里人早就喝上了自来水,虽然味道没有井水好,但谁也不会再去水井那里挑水吃了。它唯一的用途就是浇菜,可是那些担水的少年也早已远走高飞,只有他们苍颜白发的父母还在田园间穿梭……

作 者 简 介

孙燕,笔名子浛,青岛市作家协会会员、城阳诗词学会副秘书长、《城阳诗词》执行主编,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山东省诗词学会会员,著名自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作品发表于《山东文学》、《时代文学》、《齐鲁文学》、《燕山》、《青岛文学》、《中华诗词》、《北方诗刊》、《柳芽文艺》、《诗文驿站》、《新视听》、《行参菩提》、《天柱山文学》、《城阳文艺》、《执手文学》、《潜山通讯》等。散文《难忘旧日时光》曾获2010年全国“我的暑假”征文二等奖;散文《最爱秋天》获《时花文学》秋季征文二等奖;散文《父亲》入选《齐鲁文学2016精品选集》。另有多篇作品入选《优秀作家作品选》、《新世纪华文作家文集》、《优秀作品选》、《盛京文学》、《当代优秀诗人作品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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