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美文】父亲三嗜
父亲三嗜
文/晏金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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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子为父隐。”《三字经》说:“子不言,父之过。”我们是共产党人,唯物主义者,自然不拘泥于此。今天,我不写严父的传统美德,而写父亲一辈子算不上优点但也不完全是缺点的三嗜:
一、 嗜烟
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烟袋不离身。就是当时常见的琉璃烟嘴、竹烟袋杆、铜烟袋锅的那种。烟袋上照例缀着一个烟口袋。烟口袋里装的是切得细细的、用酒和香料配制好的烟丝和火刀、火石。在我印象中,父亲一有空,就烟不离嘴。家里来了人,总是点上一袋烟,送到来人手上。几个人一起蹲蹲(淮北俗语,就是蹲在一起拉呱),经常把烟袋交换着吸,同时交流调烟丝的经验和体会。那时,家家都种点烟,供自家吸,多了也拿到市场上去卖。说起来,这烟和我们小孩子还大有缘分。因为缺医少药,所以,小孩子经常生疮,你看老年人哪个身上没有几个疤?生了疮,一开始红肿,父母亲要么扯一片烟叶,揉一揉,贴在疮上;要么挖烟袋锅里的烟油抹在疮上。效果都非常好。
父亲还很有商业眼光。记得解放前夕,我们晏湾有一段时间逢集。父亲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手工卷烟机,买了烟纸,自己卷起烟来。我记得很清楚:先把一小叠烟纸错开,在烟纸边上抹上浆糊;然后把烟纸放到卷烟机里,再放进烟丝,摆匀、按实;摇动把手,一颗颗香烟便卷出了;最后把卷好的香烟放到一个特制的方盒里,用刀切整齐,就大功告成了。父亲就把这烟摆在框子里,让六七岁的我捧着到街上去卖。他是不能去卖的,因为他去了,烟会被“尝”光的。
后来,我工作了,开始给父亲买烟。可是父亲总是说,不要买了,那烟没劲儿。仍然坚持噙他的老烟袋。
晚年,父亲得了哮喘病,咳嗽得越来越厉害,不得不戒了烟。
二、 嗜酒
父亲自幼嗜酒。我小时候,他们喝的都是小作坊烧的酒,俗语称“小月子酒”。有一天晚上,他和家后面的我两位大爷,一盆辣椒,一坛酒(13斤),一夜喝得光光的。我成年后,经常有人夸我酒量大,可是,父亲总是不认可。他常说,那喝的什么酒?酒跟水一样;还要那么多菜,菜酒么!
父亲由于长期饮烈酒,38岁满口牙就掉光了。后来没那种烈酒了,也只得喝我买的酒。先是白干酒,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酒的档次也越来越高,可是父亲却越来越不满意:一开始抱怨白干酒不如“小月子酒”;后来就老抱怨什么酒都不如白干酒。
遗憾的是,随着哮喘病的加剧,父亲的酒喝得越来越少,去世前,每顿只能喝两小杯。令人欣慰的是,虽然喝得少,但是始终没断过。
三、 嗜赌
父亲是独生子,当时家境还不错,所以,娇生惯养是必然的。这也可能是父亲自幼嗜赌的原因。众所周知的是,1947年,父亲一夜输的钱,爷爷卖了30亩地,一头牛,只还了一成。但是,正因为这惊天一赌,我家却因祸得福。土改时,因家道败落,我家被划为中农。否则,就有可能被划为富农。这也是父亲整天津津乐道的。
大一点,我就外出求学,情况不甚了了。假期回家,偶尔还能看到父亲沉迷于赌场的情景。有一次寒假,我去赌场喊父亲吃饭。外面寒风刺骨,一推开赌场的门,就觉得热气腾腾。赌的人,两眼圆睁,精神抖擞,喝五吆六,鏖战正酣;围观的屏气凝神,暗中使劲。满屋里乌烟瘴气,几乎令人窒息。我喊了几声,父亲也顾不上理我。我便悻悻地回了家。
父亲的晚年,大部分时间是跟我过的,我反倒经常给他钱,支持他出去赌。不过,那时严格说,已经算不上真正的赌,而是近似于娱乐了。他大多和邻居几位老人一起,玩一种叫“老斥”的纸牌。60张牌,每人20张,得8张能赢,可以一家赢两家,也可能两家赢一家;得13张叫“斥”,必赢两家,而且赢得多。不过,他们来得输赢很小,半天也就块把几角的。父亲打了一辈子牌,牌技很精。虽然只是20张牌,但是,可以有横、竖、交叉等多种组合,还是比较复杂的。父亲20牌拿到手里,不仅不用整理,就一眼看出能组合成哪几手牌;而且能根据牌势,较快地判断出另两家的牌形,因此赢多输少。每天回家,父亲就从怀里掏出一把一分、二分、五分,一角、贰角、五角的票子来,细细地数,最后计算出自己赢的钱数,显得很有成就感。我们也都装着为他高兴。在我孙子、孙女五六岁时,父亲还经常从战利品里抽出一两张来,给他们买糖吃。看着重孙、重孙女活蹦乱跳地远去了,父亲沟壑纵横的老脸上绽放出动人的微笑,我们的心里也甜丝丝的。
父亲离开我们快二十年了,他的三嗜无论好也罢,坏也罢;功也罢,过也罢,它都永远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是我记忆中的宝贵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