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内蒙古｜段丽萍：那个笨笨的矮个子女生

原创作者：段丽萍｜内蒙古阿拉善盟

 那个笨笨的矮个子女生 

自小，我就是一个笨笨的女孩，沉默，迟钝，不够乖巧。

牧民的孩子，从小就勤劳、懂事，知道体贴父母。十来岁的孩子放假回来，就是家里的主要劳力，不但承担家里的大部分家务，在经管牲畜上，也周全有序，得心应手。

邻居家和我同岁的小桃便是如此，只要她放假回来，父母一收工，就能吃上香喷喷、热腾腾的饭菜了。有时是飘着碧绿小白菜的羊肉揪面；有时是油泼辣子拌面；还会炸油饼拌凉菜。把几个弟妹也管的服服帖帖，父母不进门是不让他们端碗的，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

经管牲畜上，小桃要比她妈妈尹大婶还在行呢，尹大婶常常自豪地说:“我眼拙，认不下个牲畜，小桃比我眼尖。”的确如此，每到黄昏时分，羊上圈的时候，小桃只需在羊圈里转上一圏，就知道那个羊没上圈。而这几个羊的去向，她也是心中有数的，她说:我去东涝坝看看。”或说“我去西湖道看看。”不一会儿，未上圈的几个羊就被她赶着回来了。

我生性愚笨，家里的牛儿羊儿，我怎么看，长得都是一个嘴脸，甚至我家的牛羊和别人家的牛羊长相也是无甚区别。我家有几个黑头绵羊，邻居家也有。山羊就更不用说了，都是白毛大胡须。对于小桃认牲畜的本领，我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有一天傍晚，父亲清点完羊后对我说:“那几个黑头子绵羊没回来，你去找找看”。我虽然心里没底，然而父命也是不敢违抗的，再一想，小桃家未上圈的羊常常在东涝坝，估计我家的也在那儿吧，便拔腿朝着东涝坝方向走去。

东涝坝的芨芨丛中，果然卧着几个黑头子绵羊，我沾沾自喜，然而这几个吃得肚肥腰圆的家伙却懒洋洋地舒展着四肢，任凭我使劲地踢着它们，也不肯站起来跟我回家。

我无奈，只好转身回家，嘴里还恨恨的骂着：“真是涨得路也走不动了。”

父亲听了我的汇报后说：“找见了就好，你先吃饭，我去把它们赶回来。”

一直到天黑透了，父亲才气喘吁吁地地赶着羊回来了，一进门，父亲就对母亲说：“三三怎么连自家的羊都没认下呢?东涝坝那儿的羊是李家的，我们的羊在西边里”。

在我四五年级的时候，因为连年干旱少雨，家乡的草地日渐贫瘠。小署时节，湖道里的芨芨草枝条已近干枯，间或夹杂着黄黄蔫蔫的新叶；碱柴墩似乎比往年小了一半；白刺的叶子稀稀疏疏，暑天的太阳一晒，竟然簌簌落下，再也结不出红艳艳爽口的酸胖了。

牲畜吃不饱肚子，不愿意也没精神去更远的地方寻草。早晨赶出圈门，十点多便又拖着干瘪的肚子回来了。看着日渐消瘦的牛羊，父亲咬咬牙借钱从民勤买回一些油渣和麸子，准备每天为牲畜加一顿饲料。

为了每个牛羊都能公平的吃上饲料，母亲缝制了许多小小的料袋，在每个料袋里装上同样多的饲料，下午牛羊上圈后，再一个个的挂在它们的嘴边。

给羊戴料袋的活主要由哥哥姐姐完成，当然我也天天混杂其中，然而父母是不放心的，常常郑重地安顿哥哥姐姐:“看着点三三，别让她把料袋戴给别人家的羊了。

母亲和姐姐们都精干利落，家务活是不用我操心的。偶尔我给她们帮忙，她们也会说:“你笨手笨脚的，快别在这儿挡着了。”

父亲看着我笨手笨脚的样子，常常边叹气边愁闷的说：“这个娃娃这么笨，以后可怎么活人啊。”又说：“你可得好好学习，将来考上个学，有个铁饭碗才行啊。”

父亲的话于我是有一些压力的，无奈哥哥们从苏木供销社买了大量的小人书，有“哪吒闹海、”“东郭先生”等等，还有当时流行的电影连环画。这些小人书插图形象生动，语言浅显易懂，故事情节跌宕起伏，令我爱不释手，每日沉浸其中，乐不思蜀，“如何活人”及“铁饭碗”一事早已忘到九霄云外。

小学的课程原先是难不倒我的，然而四年级的混合运算和鸡兔同笼却繁杂深奥，令我迷惑。语文的学习似乎略微轻松一些，作文我是不怕的，还常常被老师当做范文在班上诵读，是我的小学生涯唯一的骄傲。

学校每学期都要排练大量的文艺节目，在“六一儿童节”或“国庆节”演出。擅长歌舞的女生大多漂亮开朗，与她们相比我是自惭形秽的，老师也说我的胳膊腿僵硬木讷。表演节目的时候，我只好在一边羡慕地看着，幻想着某一天，我也能蜕变成能歌善舞的美丽公主。

我是“脸盲”，也是“路痴”，常常有人生我的气，说我傲慢，说“咱两都见过几次面了，打过几次交道了，你居然不和我说话，不认得我了吗？”我连连陪笑解释。其实我真的不是“傲慢”，是“眼拙”。

在我看来，“认路”之事与小时候“认羊”一样，其学问复杂深奥犹如天书，我是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

那一年，我还在阿盟卫校读书，放寒假坐车到苏木上，恰逢距离我家十几里路的同学银花也要回家，她说：“我们有多余的骆驼，明天把你带上回家吧，到了岔路口你自己走。”因为回家心切，我高兴地答应了。

岔路口离我家有十五里路的沙子，平日里骑骆驼也就四十分钟的路程，然而我走了一个多小时，依然走不出沙子，也看不见园湖村的树，此时天已黑透，我知道自己迷路了，我调转驼头，想着到岔路口的罗二爹家住一晚，却不知道该怎么走。幸而老驼识路，它驼着我狂奔起来，不一会儿，就看见了罗二爹家昏黄的煤油灯光。

第二天，经由罗二爹指路，我才回到家中。父母听了我迷路的过程，真是又惊又喜，说幸亏老驼识路，不然这腊月天，一晚上在沙子里转不出来，你要冻坏的。又说这条路你走了多少遍了，咋还认不下呀。

人际交往更是我的短板，既不会甜言蜜语讨人喜欢，更不会察言观色，八面玲珑。说话笨嘴拙舌，直来直去，不会委婉。做事一根筋，好钻牛角尖，不懂变通。跟领导说话总是嗫嗫嚅嚅，语不成句。关键时刻掉链子是我的强项。

时至今日，如此笨笨的我，在漫漫人生路上，已跌跌撞撞、蹒跚着走过了五十个春秋。也曾想着改变自己，也曾向那些聪明伶俐面面俱到者学习，却是学得了皮毛，悟不到精髓。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

夜深人静，往事如昨，想起父亲的那句话“你该怎么生活呀”，忽觉已进“知天命”的我，有一份令我丰衣足食的工作，一个美满的家庭，是多么侥幸而弥足珍贵！于是便心满意足地热一杯牛奶犒劳自己，慢悠悠洗脸、刷牙、铺床，想来今夜的睡梦定然香甜而酣畅。

作

者

简

介

段丽萍，医务工作者。喜欢读书，热爱大自然。相信每一份努力，都能在人生的道路上留下扎实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