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程砚秋先生的最后一次舞台演出
四大名旦之一程砚秋先生在老四位里岁数最小，然而他却是四人中最早辞世的。再加上程先生晚年多病，程剧团在1954年巡回演出之后基本上就解散了，相对来说程先生的舞台生涯是比较短暂的。
1949年尚小云、梅兰芳、荀慧生、程砚秋合影
虽然剧团解散了，但直到1958年春天程先生去世前，他还是参加过一些慰问、清唱、晚会和内部示范的演出的。那么程先生最后一次演出是哪一年呢？多年来，好多人写过回忆文字，但始终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
程砚秋、孙甫亭《窦娥冤》剧照
2015年时代文艺出版社发行的《程砚秋演出剧目志》中，1954年后就没有再收录程先生的演出情况，其他的一些书籍更是远没有《剧目志》记载详细了。早在2002年武汉出版社出版的《艺坛》（第2卷）中我们可以找到王吟秋先生的一段回忆文字：
“……后来，师父在中南海怀仁堂演出《窦娥冤》，用的就是中国京剧院的班底，有萧盛萱、李金泉，刀斧手上了十个，是第一次，真好，非常整齐。那天是四出戏，开锣李桂春（小达子）的《独木关》，二出是赵燕侠的《荀灌娘》，师父唱第三，大轴是谭（富英）、张（君秋）、裘（盛戎）的《二进宫》。当时谭他们要师父唱大轴，师父说，你们是三位，我只一人，坚持唱倒第二。贺龙元帅和彭真同志都到后台看师父。那次演出后不久，师父就故去了……”
程砚秋、萧盛萱、李金泉《六月雪》
1957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静场全剧录音
程砚秋《窦娥冤》剧照
王老师谈到程先生最后一次登台演出是《窦娥冤》，而且演出后不久就故去了，并没有回忆起准确的演出日期。我想这则资料可能也有不少专家看过，但无奈仅凭个人记忆，又没有准确的日期记录，怕是也难以征引。
程砚秋晚年演出《窦娥冤》剧照（1953年上海）
日前笔者在对《程砚秋演出剧目志》细细考对，无意间在前辈艺人朱金琴老先生的日记中发现一则记录——
1957年10月9日，怀仁堂任务晚会：
《金钱豹》李元春主演；
《扈家庄》戏校学生演出；
《独木关》李桂春主演；
《六月雪》程砚秋主演；
《大保国》谭富英、张君秋、裘盛戎主演。
朱金琴先生自1954年起，开始认真记录自己的演出、收入情况，从北京京剧三团一直到北京京剧团，以及后来1979年重组的北京京剧院，一直持续到1989年8月，可以说是非常有文献价值的一份宝贵的资料。朱老当年的笔记，可信程度也是比较高的。
从两位老艺人的回忆看，我们先不管前后的戏到底唱的什么（要是考证赵燕侠老师到底参没参加当天的演出，怕是也是要大费一番周折，因为10月4日赵燕侠在长安大戏院公演《大英杰烈》后就一直没有她的演出广告，很难断定是否带团外出），程砚秋先生1957年10月9日登台演出《窦娥冤》应该是相对准确的了，4个月后先生病故，怀仁堂的这场晚会可以基本断定是程先生最后一次登台表演。
《窦娥冤》这出戏是一出骨子老戏。它的来源也比较早，是元代大剧作家关汉卿的杰作，后来也不断有名角儿演出。但进入民国以后，这出戏让程砚秋先生给唱绝了，以至于后来其他名家都不怎么演了，因为谁也演不过他。
1958年《戏剧论丛》第五期曾发表过程砚秋先生专门谈《窦娥冤》的一篇文章，足以看出程先生对这出戏的研究是下过苦功夫的——
“……张驴儿恼羞成怒，要拉婆婆去公堂。窦娥这时又有些惊慌了，她从来没有经过这样的事，她不知道到了公堂会怎么样，所以便想拦着婆婆不要去，想办法私下了事算了。因此，在婆婆被张驴儿拉出门去以后，她赶了一个圆场，想把婆婆拉回来，她紧紧的扯住了婆婆衣袖，却被张驴儿一脚踢开，一个屁股坐子从下场门飞跌到上场台口。等她起来时，婆婆已经走远了。
窦娥放心不下，便赶紧请出四邻，一来替她看守门户，二来将来也好作证。在这里下场时，由于窦娥心情的焦躁，所以她向四邻拜谢、转身、出门、翻扬起水袖急急赶去等等一连串的动作，都要在'辞别了众高邻出门而往，急忙忙来上路赶到公堂’这两句唱中，有节奏地结合着音乐来动作。正好唱完作完，然后快步下场。在这里主要是要表现出焦急的心情来。
……年老的重病缠身的婆婆竟然来探监了，这是窦娥没有想到的。在这样受折磨的日子里，窦娥多么盼望着能见到自己的亲人啊！因此在禁婆告诉窦娥说:'你婆婆来看你来啦’的时候，窦娥一惊，立刻向婆婆扑了过去。她真想伏在婆婆怀里痛哭一场。但是窦娥毕竟是生长于诗礼之家，虽然遭到了这样的横事，身在囚牢，体披刑具，而她立刻想起了在家中对婆婆应有的礼节，一屈膝便跪下去了。婆婆本来心里就是很哀苦的，一见媳妇行礼，更忍不住眼泪就落下来了。婆婆抢步上前扶起了窦娥，婆媳不禁抱头痛哭。
这一段是没有什么台词的，在表演上也是很小的一个片段，但是如果演得细致了，是很感动人的。
……《法场》一场气氛是比较紧张的，也是全剧的高潮。
……刚出场时，她是低着头，脚步无力地迈着错步，被刽子手挟持着踉踉跄跄地走出来。
出场后，她一抬头，看见了天，她马上想到自己的冤枉在人间是没处诉的，在人间是没有生路的，因此她悲愤地想冲到天上去。她想：到了天上该可以有一条生路了吧？因此一下子冲到了下场台口。但是，接着她意识到上天是无路可通的！念出了'上天天无路’一句。窦娥失望了。
一低头又看见了地，她想：冲到地下去！地下也该容有窦娥一条生路了吧？因此又冲到了另一个台口。但她又意识到地是无门可入的！再念出'入地地无门’。
天地之间这样大，竟没有窦娥一条生路了！她慢慢地微睁着眼看了看法场周围的一些路人，唉！'慢说我心碎，行人也断魂！我还这么年轻啊！难道就这样断送了生命？’
接着她就悲伤、沉痛、愤慨地唱出了心中的不平和怒怨：'没来由遭刑宪受此大难，看起来老天爷不辨愚贤。良善家为什么反遭天谴？作恶的为什么反增寿年？’……”
程砚秋演出《金锁记》专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