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名医朱娃(小说连载三)
名医朱娃(连载三)
浩浩荡荡的土眉土眼的乡民请愿队伍如藏人行香朝圣,一脸风尘一脸肃穆一脸沉重地开往县城,开往县府。进县城南门,就开始看者如潮,行至鼓楼面前时已观者如堵,交通为之堵塞瘫痪。人们不知所因,只像看马戏一样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这帮初民般的游行请愿队伍,然后又簇拥着这蜂团般的队伍艰难的向县府移动,不,准确的说是蠕动,向县府方向蠕动而去。
在县府大门前,他们齐刷刷跪下,那老秀才跪在最前,双手过头举着呈子,然后领了众人厚沉沉地呼:“愿——”
万人空巷,密匝匝人头如蜂涌动,观看这今古奇观。
跪了约十分钟左右时间,即有人将此情况报告县长。
县长出门一看,气得七窍生烟,这不是给本县的清平治理贴眼药?不问情由,一个电话打过去,令公安局警员全员出动,拘留滋事者,驱散围观人群。
警局一出动,围观人等顿作鸟兽散。但乡民愚顽,灰眉土眼的乡民视死如归地长跪不起。
老秀才被带到了县长面前。县长怒目而视的目光如刀如剑,但老秀才从容对视无畏无惧。
县长看罢半文不白的辩状,怒不可遏的大骂荒唐,而老秀才据“理”力争。
老秀才说他和县长先做个实验,县长不知就里,一脸疑惑的含糊答应。
老秀才于是用食指和拇指勾了个圈,叫县长用食指往里面戳,县长去戳,老秀才上下左右躲闪,县长的食指不进。
老先生说实验是比喻,实验比喻已毕。
县长和在座的人不知老秀才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一脸茫然地看着老秀才,
老秀才才徐徐说,刚才诸位见了,倘如我如此躲闪,他物岂能得进?说是强奸,岂非偏颇一面之词?
众人才知秀才比喻就里,哗哗一阵大笑。
老秀才又说:
朱娃小小人儿,岂有力强人?既非强奸,便为通谋。通奸系双方周瑜黄盖你情我愿,何罪之有?
县长说朱娃即使不是强人,也是医德失范,岂能无罪?
老秀才说,人皆有德,不独医人。医人也是常人,也有常人常情常欲。你虽贵为县长,也有常人常情常欲,未见得妻室之外没有别的妇人情事,自古通奸情事,无独有偶,不算稀奇,说过听过,一笑而过,为何却对朱娃如此苛求?
县长欺男霸女男女情事之数不在朱娃之下,闻言有些心亏,但公堂之上岂能附和认可?
县长对老秀才的诘责既不屑理喻,又无法理喻,遂不听那冥顽老秀才之理之辩,只令警局立时三刻不拘形式有效解决荒唐事端。警长遵命一声令下,请愿乡民不出一刻便被驱赶出城。
无知乡民的轰轰烈烈的却又不伦不类的请愿虽未有任何成果,只是一场迂腐而又荒唐的闹剧而已,但它却填补了陇东县请愿史上的空白,因是纪录,所以陇东县的县志上也不得不小小书一笔以志:
××年仲夏月,刘寨乡名医朱娃医德败坏,以医术胁迫妇女五十多人与其生奸,因之以流氓罪强奸罪收监问法。无知乡民以秀才刘文举为首,集三百余众,跪于县府门前递呈请愿,辩朱娃无罪。乡民愚顽无以理喻,遂强驱散……
此请愿事虽只是一场迂腐夫子所导,无知乡民所演的闹剧,但却也实际的说明了朱娃在乡民们眼中的价值。
再说朱娃。
朱娃身陷囹圄,艰难度日。狱中公民,全系社会渣滓,多为穷凶极恶。小小一个朱娃怪物投入其中,岂能不为众魔头所辱所欺?曾为省长座上宾的大名医朱娃在狱中备尝备受艰难、辛酸与凌辱,痛不欲生。
特别是他的那与他的大风流极不相称的小阳具,经常被魔头们当做取乐的道具。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一脚就把朱娃放翻,然后一把扒了他的裤子,让他赤裸了下身,受大家极尽污秽的嘲谑、凌辱……
苦日难熬的朱娃熬煎不过试图自戕,他拉了个架子狠命地用头去撞了墙,一时额头血流如注,地上一片殷红,鲜血梅花八瓣而开……但仅止于此,司命之神未成全他,白受了一番皮肉苦痛,又复增添了一条受辱的伤疤笑料,却仍未脱得了苦海。
以后却是于意外中出现了机会。
监狱看守长在与友人闲话时说到了大名鼎鼎的朱娃。本言趣闻逸事,谁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看守长的朋友的一女友多年未育,多方求医不果,正无可奈何,那朋友一听此事,知有此神医之人,喜出望外,一把拉了看守长就要帮忙。看守长陷入尴尬境地,于朋友面前说不过去,但帮忙吧,不但是个极难做的工作,而且是违法之举。看守长不禁沉吟良久。偏这朋友却又是个能办的事不办说不过去的主儿,不能不办,于是再三斟酌损益之后,竟答应勉力为之。
于是朱娃得到了机会。
看守长是个痛快人,一点都不遮掩地开门见山进行利诱:“朱先生,我的一个朋友要你看看病,你看好了,我将尽我的能力帮助你。朱先生是明白人,有些话不需我明说,你看怎样?”
朱娃当然动心,他毫未犹疑的说:“能成!”
看守长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容易办,大为感动,不顾身份,去拉朱娃的手说谢。
但朱娃躲开了看守长的手说:“不要谢我,我还有条件。”
看守长不知道朱娃有什么大条件,他惊问:“条件?”
“我要到外面看,我要吃饱饭。”朱娃说。看守长嘘了一口气。朱娃又说:”还有,你要给我找来一个人,我要与他一同看。还有,只一个我不看,每次都必须有三个有妇道病的女人一同看,不然我不看。“
看守长迷惑不解,问因由,他不答因由,只说就这条件。
看守长说你也要理解我的难处,你不说出缘故我怎能回答你呢,于是朱娃说我要传医,我要把手艺传给那个人。
看守长思索了良久,心想,事虽是一件险事,但却也是一件善事,朱娃手艺不传,于人间更是一件无法弥补的憾事,再沉吟思索良久后于是说:“不过,你一定要听从我的安排,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我这是拿了自家饭碗和命为朋友为世人当戏耍呢,你呢,把这手艺传给人也算赎了罪,积了一点的德,你还能吃点饱饭好饭,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可是一出问题,咱们就都玩完了!”
朱娃慎慎重重的点了头。
这之后,看守长对这件事做了十分细致周密的安排。
看守长根据朱娃的指点,找到了中医院的魏明,魏明已是中医院的台柱子。看守长把他约到一个僻静地方说:”我要和你谈一件事,这件事很重要,对你更是重要,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不管怎样,你要发誓对这件事保密。”
魏明已隐约感觉到来人要说的是什么事了,他急说:”我对天起誓!“
看守长说说话算数就行,就不起誓。
看守长就说了朱娃要给他秘密传医的事。
魏明的心都快要从嗓眼里跳出来了。想到苦肉计偷医不成,事情败露让他丢尽了脸面,但却又是这样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他心里是难以抑制的激动。朱娃身陷囹圄,他曾跌足长叹,叹那绝世医术只怕从此失传,对人间世真是莫大损失,他心里是痛何如哉,但却是不该失事绝不失,事情竟这样又千回百转的转回来了。魏明抚额谢天。
看守长不让魏明发誓,魏明还是硬咬破小手指头写了保证血书。
在朱娃要见魏明那天,魏明早早的就来到约定地点恭候,朱娃到了后,魏明一下跪倒在地,说给师傅行礼。朱娃拉住魏明,说没这规矩。朱娃又说:“魏大夫,有些话咱们得说说,得有言在先,你得答应了我,我才把这医传你。”
魏明当然是千肯万肯。
于是朱娃又说:“我是自作孽不可赎,受这牢狱之灾是举头三尺有神明。我此生已不能再行医,但这医术不能断在我手里,它要传世救人。我们家这医术是祖传,不向外流,传儿不传媳,传媳不传女。我的孩子还小,还没学,魏先生你已学了一些,故此我把它传给你,就不会让它失传。我的孩子长大后,他愿学,你就带带他,学到学不到的总算没失或没全失,我就也向先人有个交代了。”说到这儿,朱娃语气颜面都很凄然。朱娃又说:“咱们偷着做的这事体,祸大福小,连着几个人的饭碗和性命,须得口紧事密,千万千万要着意小心,一切的事情都拜托在你身上了。你敢就说敢,不敢就当咱们啥话都没说,就当一风吹过。”
魏明没有一丝犹豫地向朱娃点了头。
于是,从此后,朱娃就开始秘密给魏明传医。
那些有病的女人都是魏明联系来的。
朱娃就又这样传起了医。
陈仓暗度。此事竟这样极隐秘地做了两年。神不知,鬼不觉。
······
朱娃入狱五年后的某一天,朱娃因服大量的安眠药,死于狱中。
安眠药是魏明买的。
此事事发,监狱长和魏明都受到了很大的牵连,监狱长不独降了职,还差点丢了饭碗,只是看在他做的这件事有些功德无量的份上,处理时才对他法外开恩,留住了饭碗。魏明也受到了处分,在此不提。
朱娃出殡时,有好多朱娃看过病的男人女人抱着孩子为朱娃送葬,情景还真有点感天动地。人们似乎并没有认为朱娃有多罪孽深重,相反,多是感念了他的医术的救生恩德,倒还有些为朱娃鸣不平。
其实细想也是,受过朱娃糟蹋的妇人也没有因此缺胳膊少腿,也没见得有多伤心不幸,有了孩子,家庭也和和乐乐的,幸福美满。只是如果没了朱娃,这许多女人生不了孩子,倒就会留下了不可弥补的人生缺憾,也会造成了好多家庭的夫离妻散,不圆不满。
由是就有很多人倒恨死了那写信揭发朱娃的女人。
但一切已成闲话。
魏明也学了朱娃不少医术,也能看好不少女人的不孕症,但功夫和朱娃比起来还是不能同日而语,相差不止万千。
朱娃的儿子长大后去魏明处学医,据说魏明昧心不教,于是朱娃家的十世祖传失传。
此为后话,亦再不提。
一代名医朱娃自此烟消云散。
(全文完)
白玉,男,汉族,现供职于甘肃省陇西县柯寨学区,有小说《山风》、《教子》、《老哥》、《瘤子》等发表于《飞天》、《东北文学》等文学刊物,有《令必行,禁必果》、《不愿做人》、《往事如钩》、《切莫以“礼”为“以”》等评论、散文散见于《炎黄春秋》、《中国青年报》等一些报刊,《瘤子》获《东北文学》精短文学大奖赛二等奖,《我的妈妈》获《我的……》征文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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