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 218 范雎已死——粪堆里诞生的奇迹（文末有彩蛋）
上次说到：须贾带着范雎出使齐国，齐老大很热情，特别是对范雎很热情，又送黄金又送好吃的，这事儿很快被须贾知道了，他非常担心范雎私通齐国，回来以后，左想不妥，右想不对，这事儿蛮严重的，就主动地向当时的齐国二把手相国魏齐，汇报自己门下范雎贪财卖情报的事。魏齐吧，就是一个没脑子的贵族子弟，觉得打他一顿，或许有助于范雎改造人生观和世界观。
于是,范雎就被拖上堂来，当场挨板子，暴揍一顿，一下、两下、三下，刑具在范雎身上疯狂地舞蹈着。也许堂上的魏齐不会去想：在他面前倒下的是个爷们儿，是个有血有肉的爷们儿。范雎心里默默地数着，数到最后，他也弄不清自己到底被打了多少下，每一次自己身上挨一下，他就得咬着牙接受一次煎熬，直到嘎嘣一声脆响，自己的牙齿碎裂成无数的碎石一样的东西，掺着血和泪还有汗，同时坠落在地。
被爆打当中的范雎身体展现出一种奇形怪状的姿态，一开始挨打的时候，就像一条欢蹦乱跳的鱼被揍得到处扭曲，打着打着就变成了一条棉被，就像我们晒太阳的棉被一样被打得暴土狼烟，只能轻轻地在震动。不过，魏齐的打手们是不肯停的，捏着刑具，粗手粗脚地继续锻炼范雎的身体，开始是疼后来就热了，地上扭曲着的范雎最初还大声喊着：冤枉啊。可到了最后，就模糊不清地直喊：“热，热”。
打手们不高兴了，心想着：爷们儿我打你打得这么累，手都酸了，你也不喊声疼，就说热，热给你看。抽起竹板就冲范雎的喊热的嘴巴猛抽过去，于是，范雎的牙齿就和着他的鼻涕像射出的箭一样，嗖的一样飞溅了出去。但这个时候的范雎已经不知道自己的牙到底是被自己咬碎的，还是被打碎的，开始脑子里还很清醒地默念着：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到了后来，意识就开始模糊，突然间就感觉到了一种一辈子都没有曾经有过的疲惫，很想睡了，身体也轻飘飘的，灵魂也轻飘飘的，意识当中开始出现幻觉，仿佛一瞬间摆脱了尘世间所有的烦恼、所有的快乐和悲伤、所有的理想和奋斗，而在这个时候在他的对面，堂上的魏齐正在和自己的宾客哈哈大笑，偶尔地也用眼角撇一撇在地上挣扎的范雎，甩出一句话：“让你卖国，让你通敌，小样的，我今天弄死你，弄死你这种贱民就像泼一盆水一样简单，你还别说呢，你那种脏水，我泼出去我连盆都不要了！”
显然，魏齐的话，还有范雎挨打的场面，很好地教育了在场的群众，在场的宾客纷纷表示惩罚这样的通奸卖国贼是正确的、英明的、具有榜样作用的，并且纷纷表示将以此为戒，紧密团结在国相魏齐的身边，沿着魏国伟大复兴的道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阳光在门和窗之间流成了一条河，河水微波闪闪的，把凌光映在半死不活的范雎的脸上，他的脸上都是血，肋骨也不知断了几根，原先挺拔的一个大男人现在像一堆肉一样摊在地上不省人事，当范雎准备忘记这一切，坦然面对死亡的时候，命运又把他拉回到现实当中，周身的剧痛告诉他：你还没死，你不能死，至少到现在为止，你没有离开这个世界，只要在这个世界上有一息尚存，就要报仇、报仇。
堂上的魏齐，看来是打累了，也可能是看累了，或许连说都说烦了，这样一堆血肉模糊的人实在是没有太多的观赏价值，看着奄奄一息的范雎，魏齐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把这个家伙人扔到厕所的粪坑里去吧，稍后，在座各位可以到我家去欣赏一下我们家里边最新做好的小便器，大家在方便的时候，一定要记住：靠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说完，堂上堂下一片哄笑之声，范雎被人用席子裹着像一堆泥一样拖下堂去的时候，魏国首都大梁城，公元前272年的阳光正透过云缝的阴影，像蛇一样匆匆地游过，最后一抹阳光也从范雎的鬓角消失了，云彩已经给范雎带来了死亡的意旨。
我们常常会看到一些影视作品当中，一个人昏死过去的时候泼盆凉水就会醒。范雎这儿也不例外，不过他的待遇显然要高级一点，泼到他身上的不是凉水，而是37度的温水，几股饱含人间体温的芳香的尿液唤醒了范雎，因为，魏齐的宾客们纷纷来到范雎停尸的厕所里，撩起衣裳向范雎的脸上身上轮流撒尿，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范雎卖国求荣的唾弃，为这一场生动的爱国主义教育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范雎醒了，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醒，他沐浴在温暖的尿液里边安详地装死，他心里很清楚，虽然这些宾客对自己恨之入骨、愤怒很深，但是他们的尿毕竟是有限的，所以他必须一动不动地忍受着，任凭浑身的剧痛和刺鼻的恶臭在自己身上蔓延着。范雎认了，这就是命，一个半死的人，这个时候还能做些什么呢？也许死就是最好的解脱，算了吧，一死事就了了，一了百了。范雎没有死，当发现自己没有死的时候他就必须活下去，活下去那才有报仇的希望，报仇是活下去唯一的理由。
终于，放肆的人们尿完了，宾客们泄愤完毕，闹哄哄的、勾肩搭背的，回去继续喝酒。好不容易熬到了后半夜，曲终人散，在刺鼻的粪坑里，范雎终于可以抬头看了一下，这个时候，他看到了那一根总是在大家绝望的时候才会蓬勃生长的救命稻草。
因为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并不孤单，老天爷至少在厕所旁边留了一个人在陪他，这个人就是看守他的小兵，也就是狱卒了。范雎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身体，这一下把那狱卒给吓了一跳，原本以为自己看守的是一具尸体，但没想到这一堆躺在粪坑里的肉居然还活着，惊讶完了，他又略略地感到了一点愉快，你想啊，大半夜的，守着一个活人总比看着一具尸体那样令人高兴一点吧，正常情况下，谁也不愿意看守一具尸体，特别是在粪坑旁边看着一具尸体。
范雎挣扎着，轻轻地和这个狱卒商量：伙计，伙计，看我这样子是肯定活不成，那我死也不能死在这儿，只要、只要你能让我死在家里，我家里还有十几两黄金都归伙计您了。范雎没有说谎，他说了要重重答谢，那必定就是重重答谢，后面的故事证明范雎确实就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但是这个狱卒却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你想一个得罪过大魏国二把手的人还能拿什么答谢他的？况且这还是一个快要断气的人，也不知道这个狱卒到底是心太软，抑或是根本就不耐烦了，虽然他并不指望能得到什么答谢，但决定还是要帮他一把，你想，这就是一个快死的人，死也不想死在粪坑里，谁都想保住生命最后一点尊严，而且吧，站在粪坑门口喝西北风看守尸体这种倒霉差事，那不是人人都觉得是一种享受的。
想来想去，狱卒一咬牙一跺脚就溜到堂上去报告了：“报国相大人，躺在厕所里那死了的家伙，该如何处置？泡在粪坑里，招了很多的苍蝇，奇臭无比，要不、要不扔到城外喂狗。”堂上那位大魏丞相魏齐和自己的宾客们吆三喝四、酒过三巡，正是喝得面红耳赤、二五二五的，一看，手下这个不懂规矩的小兵疙瘩，没看见咱们在喝酒吃东西吗？你一口粪坑一口厕所，外带死人绿头苍蝇什么的，恶心不恶心，于是，糊里糊涂地就应了一句：“扫兴，你这小子，赶紧扔、扔出去不就得了，还用得着请示？扔，赶快扔，扔得越远越好。”堂下的狱卒正在慌着呢，正担心国相会不会派人去查验尸体，如果发现了一切，会不会把自己也像范雎一样暴揍一顿扔到厕所里一起喂苍蝇，这一下，听了国相的命令，顿时就松了一口气，一声得令，一转身一溜烟就跑到粪坑里，偷偷地把范雎给拉起来，用席子包好了扔上马车，头也不回地跑出了相国府，一口气不停就跑到了范雎家。
回到家的时候，范雎还清醒着，他的媳妇儿一看，自己老公出去的时候，还是高大英伟、配件齐全，回到家里面就人不人鬼不鬼，浑身上下恶臭无比，整个一报废处理品，当时就给吓哭了。范雎吩咐媳妇儿赶紧把家里存的黄金拿出来通通送给这个狱卒，请他赶紧把包裹自己的破席子扔到城外去，随后命令家里人连夜把自己藏到好友郑安平家里养伤，而家里要马上准备白事葬礼，动静要办得越大越好。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魏齐酒醒了，想起昨天晚上自己暴揍了一个人，好像最后是扔到厕所里去的，就赶紧到厕所找，狱卒说昨晚上已经扔到城外去了。魏齐不信，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立刻命令全城大搜捕，通缉范雎，另外派人到城郊结合部去看一看，到底范雎的尸体在不在，总之一句话：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下去办事的人很快回来回报，说：范雎家里正在大吹大擂地办丧事，全城搜捕，也不见有范雎的影子。派到城外的人说：在野地里发现了昨天晚上包裹范雎的那个破席子，至于尸体嘛，那是见都没见，估计是给野狗吃了。这一下，魏齐才算稍稍地放下心来，想想也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又被打成那样，他能插上翅膀飞到哪儿去？除了死，他恐怕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可能你要问：奇了怪了，魏国的二把手相国魏齐为什么一定要置范雎这个小人物于死地呢？仅仅是为了爱国主义教育，杀鸡给猴看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教育的目的在昨天晚上已经达到了，又何必在酒醒之后大动干戈呢？其实，这里边大有文章，这里牵涉到战国时一个很奇特的现象，当时的权贵们想保住自己的权势，必须有两个基本的前提条件：第一、在本土势力范围之内，培植起足够强大的势力，不管是打手也好帮腔也罢，帮自己助威的人越多越好。第二条、就是得到大国的声援，找到自己的靠山，这些靠山越硬越好。
齐襄王对范雎的赏识，这已经让魏齐意识到他当权的根基在松动，恐怕这才是魏齐真正动了杀机的深层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一定要把范雎这个动摇自己势力的代表人物彻底斩草除根。不过，魏齐没有想到的是他防错了人，他要防的不是齐国，要防的应该是背后的秦国。这一个像垃圾一样被扔掉的范雎最后是被秦国人捡起来了，而且捡起来以后奉为无价之宝。而事实上，正是因为他的出现，才加速了秦国统一中原的步伐，对于范雎自己来说，即便折了肋骨，没了门牙，他还是范雎，男人还是男人，仇恨不会减少，麻烦会持续增多，在不久的将来，魏国你就等死吧！
文案校正：么姐
音频剪辑：肥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