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红楼梦里如何“坐”?
红楼梦里如何“坐”?
文/张远
我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偷闲只读圣贤书的人,管不了那么多,便得空去拜访了一位当地文学大儒---神交已久的冷怀平老师。四面墙壁上挂满字画,宽大的书案上文房四宝具备,书橱内也是排列满满,我的第一感觉是这样的书屋与眼前这位高大清癯的汉子有点出人意料,但冷老师很热情地招呼落座,端茶递烟,并让他的儿子---年龄和我相符的一位医生喊我叔叔,我真是为冷老师的文雅有礼感到有点举手无措啦,好在我喜欢来点幽默,故作神秘地对冷医生说,小冷,你家有个姓周的亲戚是吗?小冷好奇地看着我说,张叔,我姥姥家姓周,你怎么知道的?我笑着说:这就对啦!认识多年了,冷子兴不是周瑞家的女婿吗?引得同样喜欢《红楼梦》冷老师哈哈大笑。
说到热闹处,想起刘姥姥。史太君两宴大观园,刘姥姥惹笑众芳钗。李纨和王熙凤伺候完太婆婆吃完饭,妯娌俩才对坐着吃饭,刘姥姥见了叹道:“别的罢了,我只爱你们家这行事,怪道说‘礼出大家’。”这句话不是刘姥姥的奉承之言,而是出自内心的真诚赞赏,因为那个年代,进了门的儿媳妇地位比没出阁的女儿要低,李纨和凤姐虽然是迎春探春和惜春的嫂子,但是三姐妹和黛玉宝钗等人可以上桌陪着老太太吃饭,嫂子们却是站着伺候好他们吃完才可以自己吃,黛玉初进贾府第一次吃饭时,“贾珠之妻李氏捧饭,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凤姐便拉黛玉坐左边第一张椅子坐了,迎春坐右手第一,探春左第二,惜春右第二,“贾母命王夫人也坐了” ,“李凤二人立于案旁布让”。想想那时候的女儿真是让现代人羡慕得不得了!无怪乎刘姥姥感叹如此!
林黛玉拜见二舅母来到荣禧堂时,老嬷嬷们让黛玉炕上坐,炕沿上有两个锦褥对设, 黛玉度其位次,便不上炕,只向东边椅子上坐了,到了东廊三间小正房内。正房炕上横设一张炕桌, 桌上磊着书籍茶具,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首,亦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见黛玉来了,便往东让。黛玉心中料定这是贾政之位。因见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也搭着半旧的弹墨椅袱,黛玉便向椅上坐了。王夫人再四携他上炕,他方挨王夫人坐了。这黛玉不愧是探花郎之女,其素养礼教果然不一般,贾雨村说过,度其母不凡,方得其女。其母可不就是荣国府千金小姐吗!对于《红楼梦》里的座位和让座之事,想想很有意思。刘姥姥初进荣国府,以乡下人的实在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凤姐家的炕上,“平儿和周瑞家的对面坐在炕沿上。”坐在炕上的刘姥姥不免东瞧西望,满屋中之物都是耀眼争光的。此时的刘姥姥“唯点头咂舌,念佛而已。”饭后的王熙凤一身华丽,端端正正地坐在铺着金心闪缎大坐褥的炕上,平儿站在炕沿边,捧着小小的填漆盘内以小盖锺,凤姐也不接茶,也不抬头,只管拨手炉内的灰,---这才是大户人家少奶奶的尊威!不过凤姐毕竟是凤姐,看见刘姥姥并不是爱理不理,而是满面春风地问好,待客之道,不失人之常情。刘姥姥已在炕沿上坐下,凤姐早已明白刘姥姥来此之意,听她不会说话,姑切先打发刘姥姥用饭。那刘姥姥哪是不会说话之人,只是因为忍耻来贾府打秋风而感到拘谨而已。到后来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成为贾母座上宾,说学逗唱,无所不能。
当然在此我不是笑话刘姥姥她老人家是“礼不下庶人”,其实 “礼仪”二字,不仅是中华传统美德,更是能体现现代文明进步和尊严形象的必要程序。礼仪是人们在长期的社会进步过程中约定俗成的东西,是人们对他人,对自己,对鬼神,对大自然,表示尊重、敬畏和祈求等有意识的形式和行为规范。这里的形式就包括礼节和仪式,礼节一般是个人性的,并且不需要借助其他物品就可以完成的形式,譬如磕头、鞠躬、拱手、问候等;而仪式大多是集体性的,并且一般需要借助其他物品来完成,譬如奠基仪式,迎宾仪式,结婚仪式,祭奠仪式等。这样的仪式随着时代的进程也会与时俱进,适应时代需求。
像荣国府这样的官绅之家的礼仪非但隆重,而且还相当有讲究,从宁国府的秦可卿丧礼,到元妃省亲的接待,从宁国府祭宗祠的礼乐,到薛宝钗出闺的礼成,都描写得相当成功。荣国府的日常家宴,贾母是独享其尊,但当有客人来时,贾母也要按礼制坐在下位陪客,那年八月初三日是贾母八旬大寿,南安王太妃、北静王妃和其他几位世交公侯诰命来荣国府向贾母贺寿。贾母大摆宴席款待,邢夫人王夫人均率领族中媳妇成两溜儿雁阵形站在贾母身后侍候,其场面之隆重可想而知。当然这些奢华的礼节非是我们这些像刘姥姥这样的人家所能办到的,但也传递着这样一个信息:自周公周公制礼作乐,规定了吉礼(祭礼)、凶礼(丧礼)、军礼(行军,出征)、宾礼(朝觐,互聘)、嘉礼(婚宴,加冠)等几千年以来,作为民族传统的精华一直受到国人传承,现在社会更是剔除糟粕,汲取精粹,使“贵贱有差、尊卑有别、长幼有序,变化”成今天的“律己、敬人、宽容、平等、真诚、从俗”。礼仪不仅可以有效地展现一个人的教养、风度和魅力,还体现出一个人对社会的认知水准、个人学识、修养和价值。
宝玉探望宝钗,宝钗是让宝玉在炕沿上坐了,宝钗去怡红院看宝玉,竟然坐在睡着的宝玉床边,可谓有玄机。平儿屈一膝于炕沿之上,半身犹立于炕下陪着凤姐吃饭,探春命平儿在脚踏上坐了议事,可知平儿知尊卑。宝玉探望长病的贾赦,贾赦站起来回复贾母的问候,算是有大有小。贾母虽然溺爱宝玉,但她还是认为孩子必须懂得礼节:“可知你我这样人家的孩子们,凭他们有什么刁钻古怪的毛病儿,见了外人,必是要还出正经礼数来的。若他不还正经礼数,也断不容他刁钻去了。”有时我们也得坐下来,细细品味红楼梦里的人情风味,礼教行止,可谓受益匪浅。
我在冷老师家喝茶聊天之时,还说到了他的族人冷子兴。冷子兴说过“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雨村听说,也纳罕道:"这样诗礼之家,岂有不善教育之理?别门不知,只说这宁,荣二宅,是最教子有方的。"我想也插一句话:贾府的衰败没落,真的和他家的教育没有关系,只不过是天道轮回,气数已尽,非人力所能也!冷老师非常同意我的观点,执着于文化素养和家训导的冷老师对子女的要求非常严格,他的儿子冷医生告诉我,他爸爸的规矩是,无论多么热的天,只要我在家,就不允许光着膀子来回逛荡,没事坐下来好好看点书---《红楼梦》就很值得看。
我敬佩冷老师这样的家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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