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我的老屋
文:李承
前几天回家给公婆扫墓,我们又驱车去了趟那个小山村。
山野丛林,葱郁苍翠,土路蜿蜒,小溪依旧躲在灌木横伸的绿枝下流淌。
拐过最后一座山坡,先入眼帘的是村前路边我家的那棵老柿子树,也不知道它站在这究竟多少年了,只记得公婆在时,每年在柿子成熟的季节,公公都会叫来村里的年轻人,拿着长长的顶端有个小钉子竹竿,爬到树上,把竹杆伸到结满硕果的枝条下一拧,枝条断了,绿叶裹着黄澄澄柿子飘落下来,落在树下的菜地里,一个都不会摔破。
村里的孩子们欢腾雀跃地捡拾着,不一会就装满好几箩筐。生柿子是不能吃的,有贪吃的孩子捡稍软些的咬一口,结果涩得连舌头都转不了弯,惹得大家大笑不已。
我曾问过公公,这样把树枝折断会不会影响来年结果,公公笑着说:“不会的,这些结过果的枝条明年就老了,结不了果了,折了去明年还会发新枝,才能多结果。”
此时还没到结果子的时候,但柿子树枝繁叶茂,高大挺拔。伫立树下,我沿着时光隧道寻找公婆的身影:那咧着的没有牙齿的笑容、那堆满皱纹的慈祥面孔、那扛着锄具的佝偻的背影,渐渐凝成一片云雾,遮住了我的眼睑。
过去不到五十米是那座没有护拦的石桥,横跨在村前的小河上,石桥更破旧了,石墩上的水泥有几处剥落了,露出残缺的青砖头。
河里的水流小了,现出河底碎石上的青苔,但河边青石板上洗衣的人仍很多,只听道:“钟哥、小李嫂子、潇潇、翠兰——呵呵!你们都来了!”是表弟媳妇米兰亮着嗓子热情地和我们打着招呼!我们也热情地回应着。
当老屋映入眼底时,久违的亲切掠过心头。家人们站在马路上和村民寒暄,女儿拉着我的手走近老屋。
走下那几级台阶,来到门前的院子里:水泥打的地面有了不少裂痕,枣树、石榴树和几年前没什么变化,只有桔子树露着沧桑:主干的顶端开裂着,四周的枝条低垂着,几乎靠着地面,像一只苍老的手臂支撑着身躯。
我想起这棵桔树是我和钟结婚的第二年春天,在上村他的朋友满元家拿的树苗一同栽的,当时一边栽一边说笑着,畅想桔子挂满枝头的情景。那桔树真没辜负我们的期望,第二年就结果,之后更是年年果实累累,黄澄澄的果实,挨挨挤挤地躲在绿叶下时,是小院里最靓丽的一道风景,且果实甘甜可口。
桔树啊,我对你童年时的记忆还这么清晰,转眼你就这么苍老了吗?是你结果子太多压弯了枝条,扯裂了树干呢?还是新主人不知怜惜,摘取果实时攀断了你的枝条,撕裂了你的躯体?唉,桔树!桔树!
新屋主人不在家,只有他的哥哥很客气地走来邀请我们进屋坐坐,他热情地说:“到家了,怎能不进去坐坐。”很温暖的话,很亲切的笑容。
我们也客气地走进那熟悉的老屋。可所有的摆设都变了,再找不到原来的样子。公婆住的房间空着,木地板腐烂了,空气里弥漫着发了霉的难闻气息。听说是要等主人有钱时再来修整。
我想起自我结婚后的二十多个春节,都是在里过的,特别是1988年的春节,我的女儿就是在这间屋里诞生,我常常看着那张红扑扑的小脸,想象着她的未来。
她睡着时我也常常望窗外的远山,那远山顶上的一棵依稀可见的歪斜的大树常让我好奇地猜测它的年轮。如今那个幸福的小女孩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我不禁举目窗外,山顶的那棵大树还歪斜着!我想:在这瞬息万变的世界里,也有不变的事物和不变的情感!
我们又四处走了一遍,那记忆里熟悉的场景在慢慢消散,一种陌生感油然而生。说不清是留恋还是失落,我体会着唐后主李煜“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的感受。村民们依然热情,送了我们好多清明粑,聚在路边问长问短,告别时一再邀请我们常回来看看。
车门开了,车子发动了,善感的我不禁有一些心酸,以至在车窗内向他们挥手时,那雨雾又蒙住了双眼。
我爱人和他的兄妹们却洒脱,一路上也在拾取记忆里的脚印。可他们回忆更多的是他们的孩提时代,那些童真的情趣让他们年过半百的脸上绽放着纯真的笑容!
别了,老屋!承载着我二十多年的温馨的家园,如今我得放下了,连同躺在床上望窗外山顶那棵歪斜的大树的感觉,都得留在车后那古老的小山村。
唉,别了,我的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