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蓉：2020，月光及其他

2020，月光及其他
文/杨蓉

2020我常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知道是这一年整个世界都太魔幻抑或悲凉，还是因为自己到了所谓的“不惑之年”所产生的无端感伤。

上半年因为一场疫情宅在家中，对于这我倒也自得其乐。我并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读书和写作陪伴着我，这种宁静单纯的时光过得自在也安详。儿子看上去也很享受，他自诩属于 “生于非典，考于新冠“的不平凡的一代，在家上网课，课余还能与我们打打闹闹，对于即将而至的高考，他一如既往，展现出不紧不慢的节奏和不温不火的状态。唯一遗憾的是那几个月我们都长胖了不少。一直到四月份他复学到校，我才重拾起晨跑。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的生活枯燥到清苦。就像非常好的朋友形容得那样：生活简单得和我这个人一样。但她们坚定地认为，我是可以也完全能够过得斑斓多姿的。就像春天的时候，万紫千红的花在外面磅礴成海，我们可以一起去踏青赏花，而不必非要枯坐在斗室里神游，或是抱着书寂寞。事实上我从来就不是勤勉好学之人，更不会拒绝生活里的乐趣和生动，我热爱着一切美好的事物。也许只是多年来，我习惯于一个人仰望星空，书写自己。

不知道你们是否留意到，今冬的月亮又大又圆。昨晚我练完瑜伽，回来的时候车停在通济桥十字路口，我抬眼一看，一轮硕大的月亮挂在华林府的两座楼宇间，似乎都要触碰到树梢，我心里有些惊异。回家后上楼去望月。想到在雪花登陆的大连，今夜是否也有这样一轮月亮，从海边升起呢？自从上周去见过儿子，我发现，已经不是那么强烈地思念他了。即使是有今夜这样的月光，还有钢琴曲《冬阳》在耳畔反复回响。我的心里，生起淡淡的憧憬，我忽然意识到，我们都进入了生命的新的阶段。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望月怀远，我不记得何时与明月结缘，只知道每次当我认真去望着它，它一如千年前那样，圆润慈祥悲悯。我曾在第二本散文集《明月照我还》里写“在明月面前，我会被照回原型，回到赤子的模样。”这是真的。每当静夜与它相对，我会看到童年，赤着脚走在乡间阡陌上；还会看到在异乡支教的自己，在亳州九中的操场上一圈圈地绕行，它停驻在一旁的“孔子问礼于老子”雕像前……往日的时光既匆促也永恒，既荒凉也饱满，构成了生命里的一段段旅程，还有渐行渐远的自己，恍若前世。

所幸还有些文字，特别是不曾中断的日记，让走过的岁月有了痕迹。有一段时间，我翻阅从前的日记，还立起整理它们的壮志。恍然发现，历史竟是惊人的相似。只不过，在翻阅过去时，悲悯从容而至。我是在读自己，又像是在读别人的故事。是文字出离了我，还是我从文字里走出去了呢？走过了小半生，我才好像重新认识了自己，文字让我坦诚而深情地活着，但我不是活在文字里，而是活在生活里。例如，我更加喜欢的是，对着温柔的黄昏，霞光渐渐黯淡，桌前的花草渐渐模糊，我从书桌前起身，开车去练瑜伽。一路穿行在街道上，烟火可亲。

有一晚回老房子，走在小区的桂花树下，看到月光下自己的影子拉得好长，我站在那里拿出手机拍下，想到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随着人去楼空一切往昔就像眼前的影子了。经过状元桥，想起无数个白天经过这里，还有那些匆匆的夜晚，去接下晚自习的儿子，他高考结束后我们搬离了这里。环境改善了，生活却没有以前方便，但是一间书房却满足了我多年的愿望。有花草的陪伴，书香的氤氲，我享受着一点点雕琢它的意趣，它离我心中的样子越来越近……年与时驰，意与日去，生活总在不断失去和得到中行进，变化是不变的主题，我们终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样子的，包括世界，包括自己。

我最近意外的发现，不知何时告别了焦虑。当一些像绳索一样的东西从身上断掉被拿走，我感到身心俱轻。有一个雨夜我坐在书桌旁，透过朦胧的灯光，越过那盏铜钱草，看到院子里养的那缸睡莲，只一支亭亭地站立在那儿，我们默然相对，像两个相认的同类。那一刻，不知我是莲，还是莲是我？我们都在那飘洒细雨的冬夜，寂静、安然地做自己。我们都如此清寂、丰盈、又美丽。而眼前的她，已经带给了我很多的惊喜。原本等待了很久，以为她不会开花的了，可是她无声无息地，开了一朵、一朵、又一朵。在有月光的夜晚，她开成了一朵浩渺的梦，在冷雨飒飒里，她闭合着温婉的心。而我呢，在四十不惑的声音里，听到了生命的美。我发现，善意如文字一样，也一直在我身边，为我加持前行的力量和慈悲。我是如此幸运。

那天有人悄悄告诉我，说我活成了他们所向往的样子。我能理解这句话背后主要的意思：是因为我尚年轻孩子就去读大学了，可以自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他们虽如我一般大小，却还要跋涉一段艰苦的岁月。我曾经也这么向往过，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我却陷入一种从未有过的荒芜中。我自嘲是“年轻的空巢老人”。终于理解了小时候看过的武侠小说《神雕侠侣》里的独孤求败，人有梦想是好的，有挑战是好的，有对手更是好的，那可以帮你战胜无涯的时间里无穷无尽的孤独。孩子上大学后，我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和喜悦，也逐渐消散了思念和孤单。我对他们说，珍惜陪伴的时光吧，但我也明白他们现在体会更多的还是琐碎和压力。这就是生活，没什么不好的。如果说人生是一场修行，那么我们所遇见的一切都是经历，是考验，也是成全。认真努力地活在当下，平和并快乐。

我们在经历，也在创造。荣格说，人有两次生命，第一次是活给别人看的，第二次是活给自己看的，而第二次生命，是从四十岁开始。于我，蘸一点月色，写一份芳华。在这凉意渐起的冬夜，给自己温暖，书香围炉，煨热这略显寂寥的岁月。而我相信，在这沉寂背后，就是扑面而至的春意。

2020太艰难，于很多人，走过去，像走过了一世。于这个世界，在迎接一场场挑战中涅槃。每个人都不是一座孤岛。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希望2021年一切都会好起来，让生机、活力和笑声成为世界的主旋律。祝福我们，都有重新出发的勇气和力量，温暖和喜悦也会如期而至。

杨 蓉，安徽无为人。语文老师，芜湖市政协委员，安徽省作协会员。著有散文集《莲心》《明月照我还》。本文为杨老师原创，著作权和赞赏均归杨老师。谢谢杨老师支持，也真诚邀约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