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的“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

封面来源：李小龙官网

“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英文“Using no way as way, having no limitation as limitation.”，是截拳道宗师李小龙提出的纲领和要义。不管这句话是中文或是英文，或许单单仅从读音中，你都感觉到那种“流动”性。

宗师李小龙曾经在一九六七年一月写信，求助好友李鸿新给自己制作一个微形的墓碑，他自己在墓碑上用英文写着：“In memory of a once fluid man crammed and distorted by the classical mess.”我意译为：“纪念一位不愿被传统挤压和扭曲的自由人（流动的人）。”

图片来源：《李小龙信札》第九十四页

尽管李小龙希望通过这段文字来影射传统功夫的死板僵化，但他意在强调的是 Fluid（流动）。从过往的历史资料来看，“流动”也是李小龙提及较多的词，比如李小龙曾在一九七二年和徒弟通电话时就谈到了“法”和“流动”的关系：

有“法”即代表有所局限，若局限变成停滞下来的终点，生命力便随之丧失。……一个人确应该不断改进，而非障困在固定模式、法门

这段话就更加直接，他并不希望这种“有法”保持现有状态，而应该成为一种“流动”的“法”。如果只是从截拳道的角度，“以无法为有法”仅仅只是针对搏击技术而言的。在格斗训练中，“以无法为有法”指的是要将“无法”当作训练的方法，但这里的没有方法，不是说完全没有招式，而是不要拘泥于固定的招式招法，不要让那些过往固定的“方法”将自己局限住，要流动的、自然的，应对复杂多变的街斗场景。（顺带提一下，截拳道是一种科学的街头实战格斗术。）

关于“以无法为有法”，截拳道印心会的史旭光先生也有提到过，他对这一句的体会来自石涛在《画语录·一画章》以本心建立画法的重要结语：

太古无法，太樸不散，太樸一散而法立矣，法于何立，立于一画。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见用于神，藏用于人，而世人不知，所以一画之法，乃自我立。立一画之法者，盖以无法生有法，以有法贯众法也。

最后一句的意思是说：“一画的方法”就是从我们自身角度建立起绘画的方法，是以“本无一法”的心源主体派生出千万种画法，而以此形成的法则融会贯通于众法之中。”绘画，其实是从内心流露来的艺术表现。除此之外，在《画语录·变化章第三》也有提及：“‘至人无法’，非无法也，无法而法，乃为至法。”无法而法，乃为至法的美学观点，就是从这里来的。

那么从这个角度解释，“以无法为有法”也就渐行清晰了，那就是：

“我”没有什么格斗的“方法”，“我”的方法，是从“空无一心”中，“流动”中创造出来。这种由心源主体派生出各种方法的“方法”，就是我的“方法”。

那在格斗中要怎么理解呢？你要放松，要让自己“流动”起来；你不能拘泥于过往的方法，你要擅于观察、有直觉、有洞察，擅于创造出属于自己的方法。唯有如此，你才能应对不同的格斗场景，这就是截拳道的“以无法为有法”。

图片来源：李小龙官网

虽然是格斗的理念，但我的理解并不仅限于此，“以无法为有法”仍然可以运用工作和生活中，你可以先暂时搁置（或停滞）旧有的方法，从头打造新的方法。是不是有点儿像水平思维？或许李小龙的思想比爱德华·波诺走得更早一些。关于“停滞”状态（叫“搁置”这个词更好），宗师李小龙说：

“武术家最基本的问题是思想的停滞。跟对手进行殊死较量的时候，武术家的思想会偏执于每一个想法和事物。跟日常生活中自由流动的思想不同，在面对对手的时候，他的思想已经停止了，无法自由地随着事物变化。他不再是自己的主人，不管他选择用何种武器，都失去了效力。脑中有思想，就意味着它在全神贯注地运行，没有时间装其他的东西，试图清除某个想法，就是让大脑装下其他东西，也就是让大脑进入‘停滞’状态。”

所以，“以无法为有法”的哲学，并非不学习任何方法，正因为它需要你“搁置”之前的“方法”，让自己保持一种流动性来进行“有法”的创新，这是不同于之前的“方法”……因此，“以无法为有法”的背后，是你要能全面的、系统的、完整的学习各种各类的方法，待你融会贯通后……才会保持“放松”、“流动”的思想状态，也只有“流动”的思想，才能灵活地运用和创造方法来解决问题。

这才是真正的方法，这才是以无法为有法。

而“以无限为有限”会更好理解一些，字面意思是谈“态度”的，是一种对未知领域的探索精神或态度。意思是说，知识、方法都是无限的，你要把无限的东西变成有限的东西，这个“有限”的东西，就是你自己的东西。你自己掌握的东西，永远都是有限的，但你所未知的永远都是无限的，人应该在“无限”到“有限”的转变过程中，逐步提升自己。

我以为，“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是一句高度凝练的哲学要义，我练习截拳道这几年，更得益于它背后的哲学。或许，我认为它一种创新的理念。

我认识到，“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并非强调一开始就要“无法”来创造“有法”，也非强调你所知道的东西就是“有限”的。“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隐藏的是，“无法”的基础，是你要扎扎实实的学好各种“方法”，老老实实的用好每个“方法”，因为你不再害怕“方法”，这样你才能在未来的某一天，保持那种流动的思想，可以做到“以一法贯万法”。

还有，你要有那种严谨认真的态度，只有把“无限”的东西变成你自己的东西，你才能知道这个态度是“有法”的基础，你才会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有限”的。正所谓：“吾生也有涯，而学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

其实，抛开哲学，宗师李小龙想要说的是：每个人都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他总是说：“你的真理不是我的真理，我的真理也不是你的真理。”言下之意，我是“有限”的，你也是“有限”，你要有你自己的“无法”，你要“真诚的自我表达 ”，你将到达“有法”。

直到未来的某一天，你有了自己的“法”，你感受到了，你才能讲出这句：

“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

图片来源：网友 Ankie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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