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特立独行闭店，老板说要让6万一线员工回家过年
文 / 何寒秀
编辑 / 斯问
离2019年的春节没两天了，街边高挂起红灯笼，门上大大的福字贴起，城市里洋溢着浓浓的年味儿。已经放假的杭漂们，在朋友圈留下一张在车站的背影，潇洒离开。
楼宇间，三五个外卖员席地而坐，捧着盒饭大口大口地拨进嘴里。片刻后其中一人站起，拍拍屁股，喊了一声，干活干活！然后跨上电动车，穿梭在城市的角角落落。
开锁的师傅上门开锁，问粗心的人：“你们是什么公司啊，现在还没回家过年？”却忘了自己也没有放假。快递驿站的工作人员忙着收摊，那些没有被及时领取的包裹，将由他们一件一件送上门。出租车司机在车上遥控指挥新司机进飞机场接客人。“你抢不过别人，机场抢单的都是评分4.9/5分的，你就顺着那小道进去。”
看得见的繁花似锦背后，往往是我们看不见的平凡劳作。当我们安睡时，还有无数人正在岗位上辛苦劳作，让我们热闹过年。
“我们这行……”他们习惯这样开始一段对话，行业是对谈的前情提要。这行叫服务业，意味着默认一些规则，比如过年不放假。
一年中最重要的这几天，能回家过个团圆年，谁都高兴。这份高兴，让能够返乡的他们把一年的辛劳都抛在了九霄云外。
返乡的保安：相亲结婚趁过年
83年的保安员牛贺，已经是杭州武林银泰6年的老员工。今年过年他将奔走在安徽宿州埇桥区夹沟镇秦湾村的2场相亲局和2场婚礼之间。过年相亲、结婚成了他老家的新年俗。
“平时人都在外面，村里就剩下老人和孩子，过年才回家。”
牛贺的老家，一个村子总共7000多人。逢过年都有篮球赛和腰鼓表演。球场上的男人挥汗如雨，场下的姑娘盛装出席。互相看对眼了的那对男女，早已在众目睽睽之下加上了微信。
“满村子都是靓男靓女，女的都那么好看，穿着靴子，头发拉的那么直……”说起过年，牛贺的话匣子收都收不住。
因为能说会道，已婚的他这回被表弟们拉去相亲现场做说客。“追女孩子，要会说话。到女方家里去，见了对方家人，年纪大的喊‘大伯’，年轻的叫‘叔’，顺手递烟。不然，人还没到家，就接到女方家里的电话说不行。”
农村适婚女子是“稀缺资源”。有学历而且长得好看的，就在外面发展了。长得好看的在外面打工的，早被人追走了。村里的姑娘不愁嫁，但凡长得好看的，过年相亲都得排队。
在老家，保安是个不太体面的工作，“别人问我是做什么的，我就说是打杂的，管管仓库。你想，谁愿意把女儿嫁给保安呐？”牛贺眉毛一挑，笑着说。
他之前在五星级酒店做礼宾，大年三十还要排班站岗，“我就站在门口。风这么刮着，雪这么飘着。心里想着这会儿别人正在看着联欢晚会，和家人围在一起吃团圆饭。那会儿心里真苦。”
在武林银泰当保安让他挺自豪。“咱们是谁呀，银泰是领先整个行业的。我们CEO陈晓东年会亲口说的，整个购物中心、百货行业，咱们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说过年放假的，那我们员工心里，就是掌声。”
返乡的保洁员：总算尝到了团圆饭的味道
49岁的余梅芳和张秋唐都是银泰的保洁员，张秋唐进来4年，余梅芳时间更长，有10多年了。
老家湖北省监利县桥式镇赵许村的张秋唐，年轻时跟着丈夫在湘潭和漳州做过小生意，生意失败辗转到杭州，觉得这地儿还不错，就留了下来。
老家没有地，父母上了年纪，儿子还在念高中，丈夫身体又不好，张秋唐个子不高，肩上却挑着一家人的生计。
“刚来杭州租了一张床铺，70元一个月。后来住在农民房，房租从300涨到700元。再后来农民房都拆完了，我们没地方去，女儿女婿就让我们跟他们一起租套间。”她露出苦涩的笑容。
日子虽苦，过年回家又都是一大堆的家务事，可过年她心里还是乐呵的。“我们老家靠近洪泽湖，过年就吃螃蟹，还有野鸭野兔，过年愿意就多烧它十几个菜，不愿意就少烧几个，主要是孩子高兴。”稍早前，她已提前让女婿抢了车票，开开心心回家过年。
同样是保洁员，家住浙江淳安县梓桐镇赵许村的余梅芳，家里情况要好得多。在杭州市区有房，又有车。唯一的儿子，在北京一所大学读研究生。
不过离家近，2014年银泰宣布过年打烊之前，她总是守到最后的人。开往千岛湖的夜班车，晚上十点才能把她送到家。
说起儿子，她无比骄傲。“他经常打电话，过年回家了也想见妈妈，说我太辛苦别干了，我就说‘妈妈不辛苦’。公司也好，领导也好，这么多年人都没换过，大家感情都很好。”
武林银泰的物业管理部门总共90多号人，基本上都是七、八年的老员工，最长还有干了20年的。
“我年轻时候没读过书，也不识字。刚开始打扫卫生也不习惯，怕让别人看不起啊，做着做着就习惯了。这里变化太大了……”她重复说着“变化”这个词，问她具体变化，她又说不上来，只觉得除了一起工作的领导和同事没换，每天都是一个样。
2014年是银泰过年打烊的第一年，余梅芳总算也尝到了团圆饭的味道。除夕夜一家人能齐齐整整地坐在一起吃饭，她笑着说“真好”。
百货店长们：要在这干一辈子
这几天，银泰城西店新百伦的女店长戴立立刚烫过头发，松松地挽起发髻，两绺卷发自然地垂在鬓角。她的工作服外罩着黑色羽绒服，显得身材娇俏。脚下穿着一双新百伦的运动鞋，一站就是一整天。“工作的时候都不能坐着，我们看手机都要进仓库去看。”
这身打扮在如今的潮人圈随处可见，但老家安徽黄山的朋友却看不上，“你的羽绒服挺好看的，为啥不配个皮鞋？不穿个靴子？穿双运动鞋是什么搭配啊？”
外出打工这几年，戴立立和老家朋友心里的距离比从老家到杭州的路程更远。她不觉得在杭州过得比老家的朋友好，可她更喜欢在杭州奋斗的自己。“过年了，我老家的朋友在朋友圈晒刚买的车厘子，都是两箱两箱的买，五六百块钱，我就觉得贵了，舍不得买。老家的生活安逸，大家的钱都花在吃上。在杭州，房租、餐费、交通费，每一笔都不是一笔支出。”
15年入职银泰做导购员，16年做到店长，戴立立完成了职业生涯的跳跃。这种转变，在老家做文员工作的她从前想都没想过。“最开始每天都在自我否定，到现在越做越顺手。”
过年这几天，她原本计划去日本，架不住母亲的“威逼利诱”，只能打消了计划。女儿今年5岁，过年也盼着她早回家。“我想明年和老公在杭州买套房，再把孩子接过来。”
过年能放假陪伴家人，戴立立的感觉很不一样。“商场不放假，过年照样要盯着营收。现在大家都放，这两天半的时间都是我的，可以完全放松下来了。”
45岁的周大福店长吕卫芳排班排在了下午，3点到店，她匆匆进小仓库化了一个妆。上粉底，描眉毛，画眼线，刷睫毛，涂口红，丝毫都不马虎。“我们公司要求要全妆，素颜是要罚款的。”她已经在这个岗位上如此精致了16年。
“我特别喜欢过年准备，买买东西、洗洗菜、在厨房打打下手，过年的感觉一下子就出来了。”她说得喜逐颜开，手也动起来，好像现在就在厨房忙活。
“以前不放假，大年三十我帮不上家人什么忙。回到家饭都吃得差不多了，除夕夜过得没滋没味。现在放假了，我就在家里炸春卷，特别有年味儿。过年的生意是好，但是这一天谁还在乎多赚这点钱呢？做我们这行的，都以为过年不放假，我做了十多年，从来没放过假。突然有一天说放假了，我觉得对我们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是这个在银泰庆春店做了15年的店长的评价。“我说句实话，我愿意在银泰干一辈子。”
银泰庆春店菀草壹的导购员李玉米今年不打算回家，可母亲提前给她炸年货，她还是很开心。因为学籍问题，孩子还在安徽阜阳念书。常年在各个城市出差的丈夫提前把孩子接过来，除夕那天，他们一家三口就在杭州，过个只有三个人的年。
陈晓东：己所欲之施之于人
银泰商业CEO陈晓东2014年做了银泰过年打烊的决定，这些年放假时间从1天延长到2.5天，今年整个银泰有6万一线员工回家过年。
“中国人有句话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在国外，则是‘己之所欲施之于人’。”陈晓东两条都信奉，所以过年就给员工放假。
“跟我做同行挺苦的，他们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过年生意好，来的都是本地客人，我们关门了，他们（同行）生意就好了。他们也挺开心的。”
陈晓东下门店食堂，几个导购员正在讨论如何在3天时间干出7天的业绩，“明年跟公司争取过年放3天。”“狠话”一放，整桌人都笑起来。陈晓东在一旁也笑起来，“放3天公司就倒了啊。”他开玩笑道。
银泰加入阿里，数字化的改造也让身在其中的人们收益。大到客户的触达方式变多了，导购的薪资提高了；优惠券也能线上发放了，玩法更多了，核对也不需要手动敲章了；接入智慧停车，牛贺们不用手动收停车费；接入喵街，戴立立们过年也能做生意；小到有了移动支付，李玉米们也不用担心收到假钞······
而他们，暂时要和这一切告个别了。不过，放假回去过年的银泰员工们，好像都更有信心，迎接来年一整年的辛苦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