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我不是范雨素(六)
自从掌握了犁耙技术,我的身份地位一下就陡升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尊严感,虽然我年纪不大,但村里人再也不认为我是一个半生不熟的农民了,他们开始对我刮目相看,也开始慢慢接受我在田土上的姿态。
我知道一个真正的农民必须要懂犁耙,犁耙是他的看家本领,更可能成为他的独门绝技,但掌握这门技术我真的是费了苦功夫的,因为没有人教我,包括我的父亲,他在这方面也没有一流的水平,一到双抢季节,家里都要雇人、雇牛过来犁田耙田的,因此,我得另寻高人指点。
我的堂哥三胡子(名)是一把好手,他的犁耙技术是得到大家公认的,我不止一次要求他带一个徒弟,但都没有得到应允,他先是不屑地对我说“你还没有犁把手高呢,学什么犁耙啊”,后来,慢慢又换了另一种语气,说不能教我,怕什么“教会徒弟打师傅”。
我想这其实就是他的真实想法了,要知道,在一个闭塞的乡下,只有那么少得可怜的一点资源,你掌握了技术,就可以分到一杯羹,而他就要少分一点,就是这么一个事实。正是因为受这种特殊环境的滋养,小农意识占领了每一个人的思想阵地,这是在那个环境中生活的人的思想局限,更是那个环境的主体特色,这其实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假如你没有在那个天地里生活过,就只会一味盲目地埋汰甚至鄙夷那种货真价实的小农思想,因为你忽略了这种思想的真实性和现实性。
因为太迷恋这片田土了,我没有放弃学会犁耙技术的任何一个机会,一直都在想方设法,于是,转机终于出现了。那一天,三胡子扛着犁走在晒谷坪上的时候,太阳刚好在半空之中,他准备把犁放进池塘里浸一浸,为春插的开犁做准备,但他显然忘记了晒谷坪东头土地庙旁藏匿的那头疯狗,疯狗是前两天产崽的,产完崽它明显要更疯狂了,动不动就往人身上蹿,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得准备一根棍子。
那一天,三胡子是大意了,他离土地庙还有五十米远的时候,疯狗就向他发动了攻击,他还没反应过来小腿处就被疯狗锋利的牙齿撕扯掉了一大块肉,顿时血肉模糊,他“哎”了一声就把犁扔到了一边,痛苦地躬身查看腿上的伤口。
我目睹了这惊悚的一幕,立马跑了过来,他显得很无奈地骂骂咧咧。
我:三哥几,不要紧吧?
三胡子:妈了个逼的,没提防这畜生。
我:它刚下完狗崽子。
三胡子:硬要吃了它的狗肉的。
三胡子双手按着伤口狠狠地说着,但腿上的血还是没有止住,看着那汩汩冒出的鲜血,我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弯腰下去,用嘴对准那个伤口,狠狠地吸允了几口,然后“噗”地一口重重地吐了出来,这个动作我是一气呵成的,很成熟也很老练,更没有一点嫌弃和厌恶之感,三胡子也没有料到我会来这么一手。
三胡子:刚下完崽的狗没毒的,没毒的。
三胡子接着:放心吧,没事,没事。
他像是在安慰我,也像是在安慰他自己,我则跑着帮他去喊会“起土”(起土是农村一种古老的治疗被狗咬的方法)的师傅去了。
后来,我胡思乱想地认为自己的初吻居然以这种方式献给三胡子的小腿了,多么的不甘心啊,但自后,他也终于松口了,说等到春插就教我犁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