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陡然而富

老黄：陡然而富

老黄坐在我对面，说是坐，感觉更像是扎马步，屁股沾一点椅子的沿儿，身体前倾，胳膊肘拄着桌子，互相摆弄着两只手，整个人处在一种莫名的局促不安中。真担心他一紧张会从椅子上摔下来。

我看向他不断摆弄的手，左手的食指缺了一节。我们的对话就是从这开始的。

“手指头是怎么回事？”

“自己砍的”

“为什么呢？”

“想要重新开始，不想再吸了”

“什么时候砍的？”

“好几年前了”

他看起来忽然有了表达的欲望，整个人像是撒了气的人偶忽然进了点气，一下子支棱起来。人可能要提当年勇的时候，都有这么个过程吧。我等着他往下说。

“人呀，不能一下子太有钱，一下子有了钱又不知道怎么花的时候，就不走正道了。一旦不走正道了，再想回头也没办法回头了”。

他的故事有些絮叨，但絮叨里有东西，大时代中的小人物随着洪流浮浮沉沉，令人唏嘘。我的文字表达和复述能力都太差，只能描述一个梗概。

国家几十年来的高速发展，不单单是在东南沿海地区造就了一批先富起来的人，哪怕是在地处偏远的内陆地区，先富起来的也大有人在。老黄就是这批人。他什么都做，他跑过客运，赚了点钱，但那个时候跑客运，肥一些的都要争。哪条线是哪个流氓地痞在占着，就像动物撒尿占地盘一样，外人或许看不出来，身在其中的都清清楚楚。越了界，斗殴流血是常有的事儿。老黄要生存，自然也得找靠山。老黄头脑够用，靠山也一样够用，慢慢这线路就从老黄的线路变成了靠山的线路。

老黄就转去开始搞承包，他只是个二道贩子，从别人那里包下来大活儿中的一部分，再把这个部分分成几个小部分分包出去。活儿也讲究个谁的活儿的道道，老黄把客运线转给了靠山，多少算是个人情，承包活儿不顺利了，靠山的小弟马仔们也会出来站脚助威。慢慢的这个活儿也从老黄这个皮包公司小老板手里，变成了靠山产业的一部分。

大基建时代，外来务工人员大量进入城市，成为城市建设的重要力量。这些人并不是一个个的单独去了那里胡闯乱撞的找活计做。而是先去的带上后去的。老黄看准了这点，十里八乡有进城打工念头的，他都大包大揽的带着去。第一代出去打工的是为了结个伴，老黄还需要多少费些口舌，到了稍微年轻点的，家里老人不放心，想要出去打工都觉得老黄稳妥，主动上门来求的越来越多，逢年过节，老黄家里的溜达鸡、土鸡蛋、牛羊猪肉、小米荞面把车库堆的满满的。

老黄一手托两家，一边用工需要工人的时候要找老黄，老黄能找到人，能管住这些人。一边进城打工的找工作要找老黄，他能给找到活儿干，吃住什么的不用自己操心。偶尔拖欠几个月的工钱，也不用担心，毕竟本地人都知道老黄是个有钱人。

老黄就这样成了一个有钱人，俗话说“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有了钱的老黄亲戚朋友遍地，一时成了本地的风云人物。风头正健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