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鲜期长的人
保鲜期长的人
——读何帆《先放一把火》
一
在谈“俄国思想家”的时候,伯林从古希腊思想那里借用了“狐狸知道一些小事,刺猬知道一件大事”的说法,以区分学者。可能跟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原因,我希望自己可以成为刺猬型的学习者,精耕细作,在自己给自己圈的一亩三分地上使劲儿。
可人心不足,很少有人不得陇望蜀。有时我很希望可以多认识些保鲜期长的人:他总是有各种新奇的际遇和感触,时不常的坐下来听听他讲一讲。算是对追求刺猬型的一点弥补。只是,现实中很少有人能做到这样。你我皆凡人!
所以,那些狐狸型的,终身“悬置”的保鲜期长的作者,是一定要珍惜的。毕竟,这不但很难,而且很少。
二
我第一次读何帆的书,是因为另外一个何帆。作为前法学专业的学生,有译作也有著作的法学何帆,是我熟悉的那个何帆。彼时寡闻,以为只有这么一个何帆。
有一次到书店闲逛,看到一本叫《先放一把火》的书。以为法学何帆又出了新书,随手翻了几页。才知道原来是另外一个经济学何帆。一次误会,成全了心心念念寻找保鲜期长的人的念头。忽然发现了一个职业读书人,更好的是,他坚持定期写书评。你通过这样一个人,就能看到很多新鲜事,新鲜的想法,新鲜的作者。
在这之前我买书一直有个原则,就是不会反复读的书,不买。老实讲何帆的书,我到今天也没有反复读过。说起来何帆的几本书《若有所失》《失衡之困》《先放一把火》还有最近的《猜测和偏见》《大局观》支撑了我近年来每一次“晃吃晃吃”漫长的火车时光。这比火车玻璃窗外的景色更新鲜。
三
鱼找鱼虾找虾,身边的朋友多是刺猬型的。有时候我拿着何帆的书晃荡,会被刺猬到很刺猬的朋友告诫,得读那种经典啊大部头啊什么的。我知道,这都有道理。很难说用一千五百字到三千字就说出来一套系统的理论。但,整天吭哧一套又一套体系的啃,总觉得失了趣味。显小家子气。
哪怕是每天在一亩三分地上忙活的人,也总会抽时间赶赶集市,逛逛庙会,抓抓鱼,捞捞虾什么的。一天屁事儿不干就知道逛街赶集,吹牛搓麻,抽烟喝酒,那肯定是不对的。可偶尔抓抓鱼都要被批评是不认真种地,总觉得是格局没打开。那一套套的体系吸收的好不好的,就难说了。这是朋友告诫我的时候,我顶嘴用的借口,有没有道理,我也不知道。
说借口,有些夸张。我还是很相信我顶嘴用的这个理由的。我有个曾经很好的朋友特别喜欢海德格尔(其实我也很喜欢,虽然研究的不够深入),然后用海德格尔鄙视一切,包括用海德格尔去鄙视连海德格尔都很崇敬的尼采。
我想,人应该有两套系统,一套是对自己的,要有明确的好恶,有了明确的好恶才有足够的行动力,比如极端喜欢海德格尔,喜欢到鄙视其他的思想家,这样的人更容易沉下心来去研究海德格尔的思想。
另一套是人际间的,要有足够的宽容。因为我们谁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是对的,我们必须承认多元。你觉得只有你喜欢的东西是对的,你要努力去追求,这没什么,没准还能多一些额外的动力呢。只是,同时你也得知道,人跟人不一样,别人或许就觉得胡塞尔的思想更好(确实有这样的人),那他就像你追求海德格尔一样,去追求就是了。
我猜,人生真正的觉解就来自于极端的笃信某个思想和极端的需要与世界和解,这两者之间形成的张力在一个人的行动中被容纳协调,容纳和协调就是那个新的境界。我没到过那个境界,所以只能猜。
喜欢海德格尔的朋友虽然有时候会用海德格尔狠狠的批评我,但我一直都愿意也保持着跟他的交流。倒不是有受虐倾向。我一直相信一个有自己笃定价值观的人,是值得钦佩的人,个性鲜明,棱角分明。这是刺猬的价值。
何帆在书中说它是一个跳来跳去的小狐狸。对于我这个读者来说,他是一扇窗,能看到不一样风景的一扇窗。又是一个朋友,一个不断有新鲜的有意思的东西说给你听的朋友。刺猬需要狐狸。
这世上其实狐狸和刺猬都很少,多数人只是在人生的某个阶段刺猬般笃定一下,狐狸版“悬置”几天。然后柴米油盐,吃喝拉撒,平凡可贵,平淡是真。或许我们总有一天会这样,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世界就是靠这样的我们累加起来的。可是,刺猬和狐狸,都还是我们需要的。
要知道,保鲜期长的人,可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