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意参加酒席
主要其实不是因为自己不喝酒,更不是自己对所有参加聚会的同事同学朋友亲戚不感兴趣,只是因为我对那种酒席的格式,酒席的套话,酒席的浪费时间,实在无法接受。
酒席上就只有酒席本身,甚至只有酒本身是话题,再不允许别的话题,再也谈不起来别的话题,谈起来也会逐渐变得没有逻辑,变得一塌糊涂得混乱。酒席既不能交流思想也不能传达情意,不管当下怎么拉着手说得热闹,转过天来清醒了,就一切还是老样子,人情物理照旧,谁也没有跟谁更近,谁也没有跟谁更远。这时候,酒本来只是拘谨生活中的狂欢借口,但是不期然却成了狂欢本身唯一的内容。
这样的酒席,每每在开始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模仿官场上的仪式,每个人都会正襟危坐,或主动或被动地说些冠冕堂皇而又不着边际的正确的话;但是随着酒意逐渐上来,人们也就一个个歪歪斜斜起来,话里话外一律都是网络笑话伺候了。每个人都逐渐将自己的不堪,借着酒力展览出来,或者是车轱辘话来回说,或者是自我吹嘘恬不知耻的话高声说,吐沫星子乱溅,滔滔不绝,歇斯底里,不舍昼夜。
这样的酒席无非是人们凑在一起打发时间的一种格式,一种浪费金钱浪费时间浪费表情外带糟蹋身体的俗不可耐的格式。一个人活了这么大岁数,大可活得真实一点,活得自我一点了。完全没有必要把不生病没有杂事的宝贵时间去浪费在无谓的酒席吃喝上去了。
叔本华说:“一个人对与人交往的爱好程度跟他的智力的平庸及思想的贫乏成正比。人们在这个世界上要么选择独处,要么选择庸俗,除此以外再没有更多别的选择了。”这位说话向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哲学家的独特话语方式里隐含着的意思,其实并非说一定要在主观上故意营造遗世独立的姿态,而仅仅是自然而然地有了人生的倾向以后,在客观上的一种普遍表现而已。
这个倾向即便在今天,在这已经很难再有任何独处的空间和可能的地方,在这平庸已经淹没了一切的地方,也依旧是一条真理。
当一个人所有的行为都随俗从众,甚至连大量浪费时间的酒席也一律照去不误,这人也就逐渐失去了有意义的自我,而泯然众人矣。这不是从成才的意义上说的,而仅仅是从人之为人的最必要的独立性、个体性出发的判断。
实际上,很多人都已经沦落到了这种境地之中而自我感觉还良好。以为自己总还是非同凡响,不过用什么来印证这非同凡响其实早已经成了问题。那些在酒席上的觥筹交错之间的一份份自以为是的坦然的无聊,其实只是参与酒席的几个人互相支撑着的虚假而已。谁能想到,谁能承认,多年以后,这些曾经熟悉的人,互相之间的最重要的功能仅仅就是这样以互相的虚假存在为背景的表演,表演给虚空的世界,看看我,看看我可以坐在灯红酒绿之间,坐在模拟了任何成功者当权者与有钱人的雅间里,游刃有余地评价周围的一切,评价屋子外面其实自己从来就无能为力的世界。
这样的人的自我实现大多都在酒桌上,在城乡之间红白喜事的宴席上,在请客的圆桌边,在朋友同学战友聚会的仪式性的客气和借酒撒疯的酒令里。他们的煞有介事和豪言壮语就仅仅是在酒桌上的那一时刻有效,仅仅是在酒里找到一点在现实中找不到的尊严,只要说完也就说完了,出了门依然故我,依然是于世于事都无能为力的草芥。
我们在社会生活中的不堪有种种格式,很多格式都是被迫的,没有选择的,必须承受的;但是像去参加酒席这种事情,多少还是有自己的自主权的,哪怕大多都做了否定的选择也不会被怎么样的。省出时间来让身心清醒清凉一下,让脂肪肝高血压糖尿病晚一点到来,比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