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穰的一瞬

在浅冬的所谓小阳春的日子里,白天有阳光而没有风的时候就真有那么一点点春天的劲头儿,很温暖,很安静;甚至比那真正的春天还安详,没有一点点躁动的意思;有的就只是收敛以后的静寂。不过,只要太阳快落山了,阴冷寒凉的气息就会马上弥漫过来,将人紧紧地包裹住;驱赶着人躲到建筑物里去。不仅是为了避寒,还是为了抗拒无边的黑暗。

在山谷中,在快速黑暗下来的移穰小站之外,我们不由自主地躲进了还没有开始做晚饭的饭馆里。因为小小的候车室是要到火车到来之前一个小时才开门的,去无可去的时候,饭馆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自然黑压压地侵袭过来的时候,如果没有屋子,如果没有建筑来抵御,人就真成了天地之间的可怜者。因为人所要的不仅是身体的不冷,还有适宜的明亮,还有温暖的心。

距离整个下午和晚上唯一一趟东行的列车通过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邮局门前放着的一个大音响,在唱了一天的歌以后,终于安静了下来;它一曲一曲联唱不歇的余韵,好像还在空中,没有走远。这种能听到刚刚的声响没有走远的情况,就是寂静。

在没有了声音的寂静中,一个准备就在我们所坐的饭馆里请客的人,在车前和人不紧不慢地说着话。他们都是一副不着急的样子,因为饭馆里的厨师还没有上班,也因为要请的人还没有来全。

邮局广场上的车辆无序地停放着,有的还随意地开着车门,任凭站在车边的暗影里的几个人一声高一声低地说着话。因为村子里再没有别的地方放车了,而村子里的车也就这几辆,怎么放都能放得下。

这样的场景和氛围,是异地的,是遍洒在生活的可能性里的平常的寻常的一幕。因为它和你的生活从来没有交集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所以即便它不具有任何意义,但是就因为自己恰逢其时地侧身其间了,便就对自己形成了某种意味。这种意味的获得,大约就是旅行的目的中十分重要的一种。

一般来说,这在骑车旅行途中才或可一得;因为骑车可以快速移动,移动到生活的边缘和角落。如今这样在火车旅行的偶然之中的遭逢,也就越发让人惊喜了。

坐在饭馆的桌前,享受着落日以后十分珍贵的屋子里的温暖,感觉到了出门的愉快;转换存在场景,换个地方待着的好感觉,突然来到心间。城里的饭馆早已经失去了这样只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休闲意味,就只剩下吃本身;只有寂寥的山谷村庄里,才会有这样商业还没有脱离开自然生活的随性。

现在,你在这样大山之中的小村庄的街道和饭馆里,在这样人人相识的环境氛围里,好像就置身到了这个地方、这里的人们正在前行的时光脚步的序列里面,就可以和着他们新鲜的步伐一起起止、一起呼吸。纷纭的尘世好像也跟着远去,在满怀的寂寞和冷静之中,人生突然复原到了久违了的少年时代,少年时代对眼前的物象的敏锐、少年时代对外界的期望向往之中。

不紧凑的,有无所事事的时间段落的旅行,往往才会产生这样的妙感。旅行中的那种一个环节连着一个环节,总是赶紧要走的时候,是找不到这种状态的。上一阶段的观赏和路线都告一段落,而下一阶段的途程还没有开始,这样坐定了的时刻,这样虽然置身异域,却不在风景中,而是在别人的生活之侧的时刻,最是难得。

在移穰的小饭馆里,在冬天的黑暗已经淹没了山谷中的这小村庄的时候,我们隔着窗,沐浴在自己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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