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配乐：自从有了对周围世界的记忆，风扇便再也没停下来过

OURDREAM

风 扇

文/赵熙熙

不知何时起，空调成了人们夏日消暑的必备，不论天气再怎么炎热，只要一头扎进空调房里，皮肤的汗液很快就能蒸发，整个人顿时清爽无比。随着经济的发展和高科技的普及，各式各样的空调层出不穷，日新月异，前往购买的人定要挑选很久，甚至挑花了眼，才能选好称心的一款。而风扇们，此刻正落寞地蹲在角落，也许它们太古老了，仅剩的几片厚薄不均的扇叶再怎么锋利，也敌不过空调的降温速度。

前些日子回到家，在仓库翻找东西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个竖式风扇。开关面板锈迹斑斑，底板下的滚珠被什么堵塞了推不动，整个看上去尘封好几年了，久到我差点忘了它的存在，毕竟距离第一次看见它，实在是太久了。

初见的时候，它就在那儿一直打转，转得脑袋晕乎乎的，让眼睛无法准确聚焦，可能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它为何物，只觉得脸上毛孔被吹得快要裂开，好一阵凉嗖嗖。后来长大了，某一天定睛一看，终于能看清大致的形状，三片大大的扇叶卡在两个镂空的圆环中，静止不动的时候像个小型风车，一通电就像长了翅膀飞速旋转起来，好不神奇！

再后来，我和弟弟渐渐习惯了它的存在。每年夏天还没到，就急忙将它头顶上裹着的落满灰尘的布拆开，插上电，提前过上优哉游哉“暑期生活”。

九十年代末的夏天，天气十分炎热，弟弟喜欢赤着膀子揣着一毛两毛去大院门口的小卖部买几块冰糕（不过我们更喜欢称之为“雪宝”），拿到手就迫不及待咬开封口，一路小跑回到家，瘫坐在风扇前，欢快地享受美味，即使手里的冰糕已经化了一部分水，也吸得更畅快了。

吃着冰糕，吹着风扇，最快乐的事情不过如此。电视机日复一日放映着《西游记》和《还珠格格》，我和弟弟却渐渐不再观看，两个人饶有兴致地讨论着风扇的挡位。我说二挡速度最快，弟弟却说三档风力最大，两个人争执不休竟然闹翻了脸，最后在父母的呵斥下才不敢动弹。

弟弟拗不过我，却一直竭力证明给我看，他跑到风扇前，张开嘴巴，重复着喊着“啊……”，此情此景在我看来，就像一个被牙医撬开嘴巴，被迫检查的患者。我笑他这根本证明不了什么，弟弟急红了脸，依然有理有据地辩论，“同样是一声'啊’，三挡明明更快，更抖！二挡就不行！”

原来如此，我心服口服，却依旧嘴硬，可能我单纯是想听弟弟的辩论，觉得他急了眼的模样十分可爱。

其实那会儿，家里并不只有这一个风扇，狭窄的客厅中央，还垂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吊扇，不过我倒不是很喜欢那顶白白的风扇。

记得有一年夏天，小城的气温将近40度，屋外的树叶几乎静止不动，门口的小水沟猛然干涸后，热得烫手。

那个夏天，很多人都睡得很晚，偌大的院子里十几户人家，几乎家家一个吊扇，到了夜晚就开始在头顶甩来甩去，像一个无止境的钟摆。记得那些个夜晚，我都毫无困意，睁大眼睛盯着那个吊扇，仔细聆听着它在空气中摩擦着前进的声音，盯得久了特别害怕某一时刻，它会突然从头顶掉下来砸碎我的脸，听得久了则更像一排排火车在无边的夜色里悄悄地跑。每每想到这些都害怕极了，索性用双手蒙上眼睛，隔了一会，再轻轻地透过指缝偷偷地瞄一眼。

热得快中暑的时候，家里人就会准备一个脸盆，里面灌满冷水，再在旁边放一条毛巾，半夜热醒就用冷水将毛巾打湿，给出汗的皮肤降温。来不及点灯的时候，就把竖式风扇自带的小灯打开，黄橙橙的柔光立刻充满逼仄的空间。那个年代的风扇已经带定时的功能了，偶尔怕后半夜太冷，便睡前调好定时，没想到后半夜竟然热醒了，于是迷迷糊糊又重新打开风扇，让它一直吹到天亮。

自从有了对周围世界的记忆，风扇便再也没停下来过，在夏季的热浪中一圈又一圈地循环。有时候吹久了，竟感受不到它的存在，直到额头一粒一粒的汗珠涌出来，才知道挡位调小了。

不知道从哪一年起，街坊邻居开始陆续用上了新潮的空调，各种模式，可以迅速降温，还可以制热，定时就更不在话下。那一刻起，风扇仿佛成了一个被遗弃的孩子，闲置在角落里，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再后来，我搬家了。新的住处，安装了一个空调，风扇们最终还是被父母带过来了，一个在我个人的小房间，一个在客厅，而弟弟的房间又多了一个新的风扇。一个夏日的午后，我热醒了好几次，才发现风扇突然停止了工作，二挡位和三挡位的按键似乎没有之前灵敏，反复摁了很久才正常启动。看着原本洁白无瑕的底板和扇叶现今已锈迹斑斑，开关区域红色的漆脱落了不少，我才意识到风扇已经带伤工作很多年了，不由一阵唏嘘，因为曾经关于哪个挡位风力最大的争论已经彻底没有结果了。

后来，我去异地读大学，再后来毕业了回到小城工作，等我再次回来，房间的格局变了，风扇也不在原来的房间了。母亲把它安置在仓库的一个角落，头顶上还裹着布，一如很多年前，我和弟弟争抢着扯掉的那一层布。

又过了很多年，我结婚了，新房到处是空调，可身在其中久了，突然有种缺氧的感觉，也许还是缺一个风扇。

那天晚上，我一如往常回到家，惊奇地发现客厅多了一个竖式风扇，它被爱人买回来，正一动不动立在那儿，一如很多年前那个洁白无瑕的样子。

打开遥控开关，突然有一种错觉，久违的风又吹到了脸上，毛孔逐渐裂开。

summer peach

作者简介
赵熙熙 ，90后教师、文学爱好者，青春诗刊文学创作研究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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