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青衿||故乡
白衣青衿
故乡是一束光
愿她将照亮前行的每一个脚印……
在与故乡分别数十载后,乘着一辆SUV,我又驶往了故乡,一路上,望着高速公路两旁上一闪而过的白杨,故乡向一个久别的亲人一样,又走入了我的眼眶,内心沉睡已久的零碎记忆又都陆陆续续苏醒过来并重新粘合在了一起。
我的故乡在塞北草原的一个小山村,自打儿时记忆起,风、沙、雪便构成了我对故乡的最直观印象,这里不曾有现代城市的喧闹,也不曾有大漠落日的豪迈,从古至今,平平淡淡就是这里最大最多的故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种地,做饭,喂牲口,闲扯,拉家常……这些七零八落的事情早已经把故乡填充的满满当当,哪还容得下一丁点的五彩斑斓。
故乡大概是安静的过分了,现今的地图是难以寻觅到她的影子的,即使在上千年的历史长河中,这里也不曾留下一丝一缕能让后人值得回味品嚼的东西,甚至平凡到就连蒙古铁骑南下灭金时,这里也不曾被踩过一个马蹄印。
偏远、荒凉……这是十几年前的我远离故土时她的模样,然而当十几年后,当年那个眼神中处处充满彷徨的年轻人再次回来探望她时,她看起来仍是原来的样貌。
(一)路
村里只有一条通向外界的黄土路,当我开车走上这条路时,车轮下卷起的黄尘很快便遮挡了前行的视野,迫使我瞪大眼睛仔细关注着前方的路况,也让我不得不再次认认真真看一看这曾经走过条路。
距离上次走这条黄土路还是十几年前了,我至今还清晰记得那时的狼狈,寒冬下,北风肆意怒吼,黄土路此刻在白雪覆盖下也早已和周边农田化为了一体,反正都是白茫茫一片,哪里还分得清路的踪迹?就在这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我,这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艰难跋涉着,那时的我为了自己前途命运,不得不选择告别故乡,到外面的世界打工去!这条黄图路长也就十几里而已,从小至大我也走了无数遍了,然而那次却是我有始以来走的最长最难的一次了,脚下踩出的雪窟窿很快就被新的雪所掩盖,一片片雪花打在人脸上扎的生疼,我萌生了悔意,甚至不想走了!
此刻,出门前父母的叮嘱、家中的热炕头、蒸笼里的饺子、窝在角落的大黄狗……这些东西全都涌上我的心头,就连平时不以为然的那一砖一瓦此时都感觉亲切无比,豌豆大的热泪滚落下来,和着雪花又结成了一层新霜,我的双腿冻的僵硬,每往前迈一步都无比吃力。
那时的我,这个生于黄土地,长于黄土地,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小伙,却在这个曾经熟悉无比的路上走的如此艰难,儿时我曾和小伙伴们经常在这条土路上走走跑跑、打打闹闹,这条黄土路是如此让人欢愉,可是今天却让我走的如此不堪,我恨这条路!
我使劲儿跺地,像疯了一样怒喊,我把自己的愤怒狠狠地朝着这条路发泄,就像一个在外受了天大委屈的小朋友回家向疼爱自己的母亲肆意发泄情绪一样,可怜又可悲。然而,除了我的脚更疼更麻木以外,黄土地并没有任何改变,鹅毛般的大雪还是依旧下着,北风还是一个劲儿地朝我吹,似乎是在嘲笑着我:你看,那个家伙自不量力。
“人生如戏,很多时候都在一遍又一遍重复排练着同一场戏……”这曾是我无意间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然而戏剧性的是,十几年前我在这条黄土路上行走的经历却又在我接下来的十几年后的社会沉浮中不断再现,不论我愿意与否,不论我高兴还是愤怒,造物主似乎总是为我选好了一条犹如当年出村时的那条黄土路,让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艰难跋涉,我也曾像十几年前的那个自己一样发过火、生过气、流过泪,但渐渐我发现,每一条造物主为我选定的路一旦踏上了就很难再有回头的机会,不论你愿意与否,你总得向前走去,而这一路上经历的风雪你也必须忍受下来,毕竟比起风雪来,好好走完眼前的这一段路才是最重要的,就像当年我行走在黄土路上那时一样,虽然两腿沉如铅柱,悲伤、愤怒等各种情感都交织在心头,让人烦躁愤恨不安,可是当我到达长途车站牌下后,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走完了这段坑坑洼洼让人痛苦不堪的黄土路,心头间突然有了一种重生的快感。在此后的十几年社会沉浮中,我走过了更多各式各样的路,每次我都不自主会想起家乡的这条黄土路,想起当年那个还在懵懂中的年轻人顶风冒雪走完黄土路的那段经历,这也让我始终对路有种特殊的感情。
这世界上总会有各种路,有的路宽阔而又通达,有的路泥泞而又坑洼,但是往往摆在个人面前的却只有眼前的那一条路,并没有给你多少选择回避的余地……
就像我们从小都梦想成为英雄一样,其实大多数人终究回归于平凡,在这普普通通的一分一秒里,我们会有过后悔退缩,也会有过愤怒伤心,但是当你认认真真把眼前造物主所安排的这条路走完,你就是个勇者。
此时的你,给了这平凡世界以点点星光,虽然这个过程并不是特别光彩鲜艳,甚至是不为他人所知的,但是你已经悄然无声般的让自己的生命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哪怕你行走中浑身裹满泥浆却未能走到预期目的地,你的身心仍会因你前期的艰难跋涉而变得更加强健有力,你的生命也因此而更加充满生机,你的肉体虽依旧平凡,但灵魂已经步入了高尚的殿堂,即使有一天你遇到了造物主,你也可以昂起胸膛,以一个勇者的口气,骄傲自信地告诉他:我,你的孩子,没有让你失望。
在亲戚陪伴下,我围着村子转了起来,村子总体变化不大,高低起伏的山丘上坐落着一座座平房,耕牛在放牧人的鞭子挥舞下,不紧不慢向前走着,儿时经常爬的大树还依旧挺拔,只是叶子都落光了,只剩下了冻的发白的干树枝在寒风中舞动,村民喂养的土狗依旧懒洋洋卧在门前,远处夕阳渐渐西下,给村里的土墙镀了层金红色,村口的那口水井也被映的通红。
这口井大约是在建国初期打下的,那时村里原有的井快接近干涸,吃水成了村里需要解决的当务之急,为此,在村里几位德高望重老人主持下,全村的青壮年都投入到了打井的工作中,那时缺少今天这样的工程机械,主要还是靠人力,经过几个月的辛苦劳动,一口井终于打成了。
恐怕连当时决定打井的老人都没想到,当年为解燃眉之急打下的这口井竟然养活了村里的几代人,我儿时每次玩耍口渴时总会和小伙伴偷偷跑到井边打水喝,等到稍大一些后便会在清早时分来井边挑水担水,人、牲畜、农田……都依靠于这口井,而且这井水还甘甜可口,一天劳作下来,只要喝上几口这甜美的井水,身体的疲乏就能瞬间缓解不少,心里也能亮堂许多,今天这井水还有这样神奇的效果吗?带着一丝好奇,我又再一次从刚打出的井水中舀了一瓢,然而,咕咚咕咚几口下去,我却未曾感觉到一丝甘甜味。
“这井水咋不怎么甜了?”我问亲戚。
“不对呀,我们一直喝都感觉是甜的呀。”亲戚也端起瓢喝了一口,满脸疑惑地看着我。
“嗨,估计是喝的太快没尝出来吧。”我笑了笑放下瓢。
十几年了,井还是那个井,水也还是那个水,可我还是当初的那个自己吗?当我不再因糖果的甜味而开心时,我就知道自己已经变了,样貌变了,内心也变了,变得更世俗了,更复杂了,更焦虑了,而这老井就像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十几载的春夏秋冬中,他送走了一茬又一茬的年轻赶路人,也见证了太多的事世变化,但是无论如何,这口井依旧静静伫立在那里,水依旧甘甜美味,依旧沁人心脾,变的是人,不变的是井。
今天,当年那个年轻赶路人又偶然与这老井相遇,老井仍以其甘甜之水热情招待,但那个年轻人却已经再也尝不出来那种最为淳朴的甜味了,我不知是该悲还是该痛。
“走吧,去其他地方转转吧。”我招呼亲戚走向了别的地方,再也没有回头再看这老井一眼,我知道,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趴在耳边悄悄地告诉我,我并没有来过这里,而井水还是留在记忆中的那样甘甜可口!
(三)夜
村里的夜不同于城市,太阳落山前村民就早已回家,有的在收看电视节目,有的在打牌聊天,也有的在吃饭洗锅,室内由于有电灯还好些,但室外就不行了,由于没有路灯,我的故乡很快便陷入了黑暗之中,在和村民简单小酌一番后,我便只身一人出了屋,只为看看这阔别了十几年的故乡暗夜。
这是一种最为原始纯粹的夜。它的黑能黑的让人可怕,除了依稀可见几点像星光一样的村民家的灯以外,再没有任何人类所造的灯光照射进来,让你有种只身一人到了洪荒原野而无助的孤独感和恐惧感,甚至你能感到四周的黑暗都向你一人挤压过来,让你不得不大口喘气。我儿时常常被这种黑所震慑,晚上出院上厕所总得叫上大人一起走,不然便因害怕而畏步不前,甚至晚上关灯睡觉了也得紧紧挨着大人,有时还要握着母亲的手才能安心入睡。
然而今天当我再次与故乡的黑夜相遇时,十几年前的恐惧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灵感,这黑就像一壶老酒,让人陶醉其中,在这片黑茫茫的世界中,只有苍穹下的星辰与你作伴,此刻,白天世俗世界的一切都被抛掉了,此刻的你,像神的孩子一样自由翱翔,此刻的你,才是真正的你!这黑暗就像雪后白茫茫一片的世界一样,干净整洁,一切纷繁复杂的乱麻此时都简明无比,你的思想可以在宇宙中尽情畅游,在这暗夜中,你的灵魂步入思想的殿堂,这里有孔子、苏格拉底、佛陀,有人类社会千载的文明,他们都一一浮现在你的面前,让你的灵魂扭头认真端详着白天那如行尸走肉般昏昏沉沉的肉体,这暗夜就像教堂中祷告忏悔之所,让你将白天压抑心中的东西全部倾吐出来,更让你有了与心灵对话的机会,你将在这里读懂自己,你将会聆听到生命本身那天籁般的声音。
曾经有人对我说,生命的意义在于其本身,而这也是唯一你能真正握在自己手里的。夜幕下,我粗略一算,自己也在外漂泊闯荡了有十几年之久了,而生命本身在这期间又跋涉的如何呢?
满城烟雨,丝丝缕缕,满目萧然,无处话伤心,纵有千百般滋味,更与何人说?
孤雁振翅,声声嘶嘶,极目远望,天涯路遥遥,便有万千座险隘,又有谁曾知?
这是我只身一人走出黄土路那天,在日记本上写下的一首不能称之为诗的诗,那时的路是那样的难走,那时的夜黑的是那样的让人恐惧害怕,而此后在大大小小数不清的风雨中,我曾有过绝望,有过不甘,也有过冲动与激情,但最终都被消磨成了平淡,就在开车回故乡的路上,望着远方的蓝天白云,我写了这样一段话来记述自己生命的路途:
鬓微霜,夜茫茫,行走半生,回首皆茫然。
天渐暗,路遥遥,风急雨骤,何处是归途?
但是如今,当我再次面对故乡那夜的黑时,这黑夜却像一个精灵一样,一头扎进了这个漂泊半生的游子怀中,迸发出了最为炽热的火光,将天空照的透亮,过去所有的黑全被一扫而过,我被这光照的释然、欢喜……
就在我驱车准备返回时,故乡又再一次飘起了雪,望着那雪白的原野,我把车停在山坡上,向着故乡深深鞠了一躬:今天,故乡,您的这个满脸胡子拉渣的老儿子,再次离开了您,虽然您没有说一句话,但您的儿子已经听懂了您,您化作的那束光早已经照亮了您儿子行走的每一个脚印,更让他听懂了那生命之声低沉过后的灵动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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