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首届中国精美诗文大奖赛杨国涛作品
我家的婚事
杨国涛(河南)
我家住在河南上蔡一个偏远的乡村里。1972年腊月初九的早晨,天突然飘起雪花,我家不大的房间内挤满了人群,有坐着的,也有靠门站着的,也有拿着三尺布来随份子的。伯父看人越来越多就说道:″都到新房里去坐吧,那里宽敞些"。
新房是给大哥(堂哥)准备的婚房,是新式的砖包墙,瓦接檐。秋季刚盖好的,是我生产队十个劳力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完成的。
伯父领着大伙到新房去了。父亲割开红纸写了几个大大的喜字,奶奶、伯母和母亲从厨房端来几锅盖新鲜的馒头。有纯白面的,有两参的花卷,也有黑色的杂粮的。 白馒头是给娶亲的人吃的,花卷是我家人吃的,黑色的是平常生活吃的。
母亲把我拉到里间,给我穿上一身干净的罩衣。父亲把我家的门上贴了大红的喜字。雪越下越大,这时从雪中走来一人,到屋才看清是我北村的表叔,我奶急忙给他打掉身上的雪花。只见他从怀里拿出三尺染成绿色的棉布,嘴里唠叨着:″昨晚上才听说是今天的″好",再不来就赶不上了″好"了"。父亲把表叔带到新房,和娶亲赶车的人一起吃饭。
新房里吃过馒头的人,急忙把花车扎好。花车是用生产队的拖(tu`o)车,上面塔上竹篱贴上纸花。管事的队长看时间到了,套上两匹壮马,马头上系上红子。我是压车子,坐在车箱里面的被子上。
随着一声鞭响,花车在马的拉动下轻快的走出村外。雪下的很大,跟本看不清道路,好在拖车没有轮子,靠两头翘起的底盘拖地行驶,行驶在田野间非常平稳。我第一次坐这样的花车,心中非常惬意。
很快到达目的地,去迎亲的各个都像个雪人,双方在雪地里寒暄一番,然后被请进屋去。我被一个妇女抱去,给了我一个白面馒头,还有用红纸包着的一元钱。这时雪下得小了,新嫂子上车后让我坐在她的身边,她把几个铅币装进我的兜里。
在回去的路上,马跑的更快了,荡起的雪花飞得很远,在这白茫茫的大地上,如一只在海洋中冲浪的帆船,也感叹我的父老乡亲们的智慧。我想在那时那样的天气环境,那种花车可能是最先进的。
不多时回到家门口,赶车的取掉掛钩,迅速把马匹牵走,打麻杆火的和挑犁铧面的绕车正跑三圈,反跑三圈,说是驱灾辟邪,也是祖上传下来的规距。
乱新媳妇的把好好的一个花车撕烂,新嫂子滚了一身雪,也把我从车上挤了下来,我没哭,反倒觉得痛快。
迎新娘的妇女打伴得整整齐齐,手牵着新嫂子的手,踏过礳刀石,跨过径线花轴,䠀火踩红面对毛主席像躹躬拜天地。有一小姑娘用火点上喜钱纸告慰天地。这都是本地的习俗。
伯父从城里捎回两瓶大曲洒,怕不够晚上用,又让父亲买二斤用红薯干酿制的″明炉子"。
晚上,父亲在村里每个家族叫来一人会喝酒的,来我家喝喜酒庆贺,奶奶准备了六个菜,喝酒的来了八个人,伯父作陪父亲在一旁招待。划拳行酒令,一直喝到零晨三时,有人醉倒在雪中,壶中再也倒不出酒来,酒席才结束,但还有人余犹未尽。其间父亲出去买了两次酒,共喝八斤酒,点燃了六根蜡烛。
事后,伯父和父亲算了一下,这场婚事共发费二百六十元钱,父亲说这不是个小数目。
由于人口越来越多,小院已住不下,伯父一家搬到新房去住,也算和我们正式分家,父亲心里很难受。爷爷去世早,是伯父操持这个家,又供父亲读完高中。好在伯父仍像以前一样照顾父亲。
我家的老屋是五八年集体用泥土构筑的,上面盖上麦草,还时常漏雨。
八三年由于外语拉分,我高考落榜了,由于其它科成绩好,八四年被驻马店市一所中校聘为代课教师,民师待遇,每月八元钱,加上乡补共二十一元钱,那年我刚满十八岁,班里几个年龄大的学生还比我大呢。当时我很心慰,父亲当民师每月八元钱,我是他的两倍还多。
假期回来,我买身衣服,剩余工资一百四十元钱给了父亲。但家里已没有我住的地方,三间草房,住着两个弟弟和妹妹,还有父母亲和奶奶,我心里非常沉重。在假期里父亲找人挖土赶制砖坯六万多块,围在一起用煤烧成红砖。父亲说立秋后把猪卖了加上你这一百多元钱咱也盖几间新房。
我回校后,日报社汇来三十多元的稿费,那是我第一次在报上发表文章,也各外兴奋。加上我一月的工资,让伯父捎给父亲五十元。那年冬季,父亲在伯父的帮助下果真把房子盖好了。并且盖了六间,青一色的红砖红瓦,非常气魄。
春节到了,伯父回来看望奶奶,在堂屋和父亲谈话,我在里屋听到伯父讲:″儿子大了,婚事也该办了,他在外面咱也不能跟着他,万一他给你领过来个媳妇,咋对得起东庄亲家,必竟订亲四年多了"。父亲应着:″是的,我明天就给媒人说去,赶快把这事办了,防得夜长梦多"。他俩谈论着我的婚事,我心里一片迷茫。于是父亲卖掉库存的余粮六千多斤,每斤两角一分钱,共卖了一千三百多元钱。
在长辈人的商量下,找了一辆汽车,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把爱人娶进了家门,虽然我们订亲四年多,却很少见面。在结婚的当天相见,其实相互已没有多少印像。那天晚上喝喜酒的人走后,她坐在床沿上对我说:″在这四年中我一直惦记着你,就是不知道在哪能找到你,你真是个没心的人,一直也不来看我。我总认为你还是个孩子,不过你的个子也比以前高多了,更像个大人了,文气了许多”。听了这话,我既内疚又可笑,已经结婚了哪还是个孩子? 可我那时小,跟本没有把这桩亲事当成事。直到上高中时,有一天从书包里翻出一份情书,才想起我已订婚了。
写情书的不是爱人,是文班的一位女同学,我和她弟弟是初中同学,去过她家。她这突然的举动使我沉静的心悬浮起来,过了很长时间才平静下来,我没有给她回信,在校也尽量的躲开她,两眼不敢直视她。后来放学回家她在村外的路口等着我,问我为什么不答理她,我告诉她我四年前就已订亲了。她突然笑了起来,说我撒谎不带脸红的,现在哪还有定娃娃亲的。他看我表情比较严肃,也不正眼看她一眼。她说:″那就算啦,我就做你的姐姐吧"。这件事总算掀了过去,我也非常高兴,心里也是甜甜的,心想像我这样散慢懒惰的人也有人喜欢。
居妻子讲我上高中时她来学校看过我,只是站在很远的地方,在星期六的下午盯着学校门口,看着我和同学们一起走出校门。她不想让我知道,怕影想我的学业。
婚礼办得比较隆重,比哥哥那时强多了,嫂子坐的是马拉的拖车,爱人坐的是汽车。毕竟那时我已有工资。当天在家办了十多桌酒宴,三天回门又待了八桌客,共消费二千多元。
妻子勤劳能干,我和父亲不在家,弟弟妹妹在学校读书,家里地里的活有她帮母亲担着。不久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妻子和我商量道:″盖新房搬出去住吧,两个弟弟都大了,给他们让出地方来”。我沉下心来没有吭声。其实父亲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不好开口。
盖新房谈何容易,靠那二十多元的工资是不可能的。最后我作出痛苦和艰难的选择,放弃工作,下海经商。不到一年,我成了我村第一个万元户,盖起了我村第一所小楼。买了一台风力发电机,也成了我村第一个用上电看上电视的家庭。
在社会的大潮中几起几浮。直到有一天妻子和我讲,儿子已有说媒的了,这时才想起儿子长大了。在媒人的引荐下,二人情投意合,送了两万多元的聘礼,在双方家人协商下,选定吉日,用九辆小车迎回儿媳。仪式上庆贺的邻居们,把我的脸用墨汁画成了猪八戒,二弟画成了老包,三弟画成了孙悟空。繁杂的仪式进行一个多小时,每一个程序都引来一场大笑,院内像赶大集一样热闹。
这场婚事共用去四万二千余元。妻子说不算多,收份子钱收了二万多,只用去二万多元。
现在老了,走在村里,年轻人一般不认得我,我也不认得他们,就连房屋街道都变了。有时和儿子走在一起时,有人指着我说,这就是杨凯的爸爸,就像我年青时,看到我的儿子说,这是国涛的儿子一样,主角已经转换。
一天儿子和我商量,把旧楼扒掉盖新楼,我舍不得。儿子只好在城里买了房,搬到城里去住,还风趣地告诉我:″我也得为我的儿子的婚事早作准备呀"!
【作者简介】杨国涛,河南省上蔡县人,驻马店市作协会员,上蔡县作协理事。作品散见《四川晚霞报》《蓉城金秋》《天中晚报》《蔡明园》《上蔡文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