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雪

正月雪

作者：李广生

今天是正月初九，还没有出正月门儿。没出正月就是年，照理说到处还应该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因为疫情，这个神秘又残忍的新型肺炎，几乎看不到半点节日的影子，也感受不到任何新年的气息。年前布置的装饰和景观，花坛、彩灯、春联、中国结等，红红火火的，都还在，但因为少了熙攘的人群，偶尔匆匆而过的人脸上都扣着口罩，不但显不出喜庆，反而增加几分冷清。昨天晚上，从单位出来，华灯初上，流光溢彩，前后只有我一辆车，平日里狭窄的街道显得格外空旷，使我有种身处异国他乡的疏离感和陌生感。

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一场雪。

昨晚的天气预报就已预警降雪和道路结冰，但没往心里去。疫情的阴霾久久不肯散去，确诊病例已经过万，而且还在持续增加，不断传来某地沦陷的消息，打开手机，满屏皆是，各种各样的信息迎面而来，像看不见的病毒来势汹汹。谁还有心思关心雪呢？五九的第七天了，再有两天就是立春。春打五九尽，春打六九头，今年是前者。春天来了，疫情会有所缓解吗，拐点会随着春天一起来到人间吗？没有人知道。

早晨，打开窗帘，楼下竟是一个粉雕玉琢的世界。搁以前，早有好玩者戏雪、好美者拍照了，可如今阒静无人，雪地上一个脚印都没有。白茫茫、平整整，像是刚刚铺好的一床棉被，每一处褶皱都被抻平了。直到我收拾完毕、准备出发，才看到一个孩子，四五岁的样子，穿的厚厚的，带着口罩，像个圆球，牵着父亲的手来到楼下。他走的很慢，试探性的踩脚下的雪，像是怕惊扰了谁似的。走几步回头看看父亲，也许他想从父亲的脸上找答案：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变得如此宁静。

主路上的雪已融尽，想必人们还在梦乡的时候，清洁工人已经开始辛勤劳作了。这个世界不是没有风雨，你之所以感受不到，是因为有人替你挡风遮雨。那些奋战在抗击疫情前线的医护工作者，那些在小区门口检查登记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那些通过电话微信与家长取得联系落实每个学生情况的教师，还有那些快递小哥，等等，这些可敬的人啊，正是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我们挡风遮雨。路面湿漉漉的，像是刚刚冲刷过，干净、整洁。车轮碾过，唰唰作响。

在单位门口测量体温、登记，隔着口罩和几位保安打招呼，用眼神传递彼此的问候。校园里静悄悄的，白雪覆盖，静谧而安详。拉下口罩，呼一口新鲜空气，顿觉神清气爽。高大的玉兰、银杏、杨树、榆树、松树，身上披挂着银甲，威风凛凛的样子，像是校园的守护神，时刻准备与来犯者战斗。一人高的碧桃，枝丫旁逸斜出，再过一段时间它们就会绽放出美丽的花瓣，粉红色的，密密匝匝的，把校园装点得花团锦簇。如今，那些即将萌发花苞的枝杈上，盖着不薄不厚的一层雪，晶莹剔透，摇摇欲坠。一只麻雀停在上面，小脑袋左右摆动，泼剌一下飞向天空，雪纷纷落下，像是一团雾腾起。再矮一些就是那些月季了，差不多被雪埋上了，那朵尚未开放便迎来寒冬，但经过一冬还倔强的长在枝头的红色的花，在这片雪白的世界里如此的惊艳。草地完全被雪蒙上，看不到一点痕迹和颜色。走一走，看一看，忽然想起小时候的那首歌：洁白的雪花飞满天，白雪覆盖着我的校园，漫步走在小路上，留下脚印一串串。有的直，有的弯，有的深，有的浅。朋友啊，想一想，道路该怎样走。洁白如雪的大地上，该怎样留下脚印一串串。上网查了一下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叫《脚印》。雪忽然大了起来，漫天飞花，簌簌而下，落到了身上、头上、脸上，粘在了额头、眉毛上，钻进了衣领中，一片迷茫，像是进入一个童话的天地。如此美好的世界，为何突发疫情？眼前雪花飞扬，心头思绪万千。

坐在办公室里看通知，看文件，一直在想，自己能做点什么，如何做到帮忙不添乱。疫情汹汹，人心惶惶，应该有所为，可又不能乱为。大家都很紧张了，也都很疲倦了，瞎折腾会适得其反。把几年前做的《创意读写课程》翻出来，准备发到“教育人生”。我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大家，在线教育其实很简单，并不神秘，也不麻烦。离开学校，学生照样可以学习，技术已经极大地拓展了教师教的途径，需要改变的恰恰是我们自己。高速公路已经修好，我们应该把马车换成汽车。如果还想赶着马车上高速，那就不好说了。

中午赶回家做饭。昨天晚上就已经计划好，并且做好准备工作。炖倭瓜干、鸡蛋炒木耳、葱头炒肉，很快端上桌。疫情让我们全家有了更多的相处的机会。中国是个人情社会，越是到过年过节，越是忙于人情世故，结果呢，密切了人情，反而疏远了亲情。家变成了旅馆，家人像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旅客。疫情把人们都关在家中，网络又在家人之间建起一道看不见的藩篱。一个在床上追剧，一个沙发上刷微信，维系中国社会几千年的家庭，是否存在危机？昨天写了文章《疫情逼着我们改变》，主要是针对教育的，其实值得反思的还有很多，需要改变的也有很多。疫情是一面镜子，能够清晰地投射出社会和人心的方方面面，有可歌可泣的场景，也有卑鄙无耻的行径。大灾大难面前，世界展现出它的本来面目。

晚上开车回家，发现大部分雪都已经消失，或是融化了，或是清除了。经过一场雪的洗礼，空气清新了，街道干净了，街上的人和车似乎也多了不少。边走边想：雪总会化掉，灾难总会过去，生活还会回到原来的样子。但是，人们会记住它吗，记住这场正月雪，还有随着新春佳节一起降临的灾难。也许会忘掉，像融化了的雪一样，把今天的经历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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