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玄鸟、生命:妇好鸮尊背后有哪些商代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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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子,穿花衣……”小时候唱这首儿歌时我就心不甘情不愿。燕子哪来的花衣服,它是地地道道的“玄鸟”啊!
《诗经·商颂·玄鸟》里有这么一句:“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商,就是这样一个有了明确吉祥物的朝代。
我的家乡也有一只鸟,很出名,它是从第一代晋侯燮父的墓葬中飞出来的。它的主人给了我的家乡一个名字:晋。这其实已经是西周中期的出土文物了,但我们还是可以看到先民鸟崇拜的影子。
从这只鸟的体型和外观来看,它更像孔雀一类的大鸟,而不是燕子。假如你去祖国各地的博物馆、青铜器藏馆看一看,你会发现许多西周、春秋、战国时期的大鸟,但后来就慢慢少了,走兽的威猛慢慢取代了禽类的灵动。当我们再遇到鸟儿时,它们已然变得一派仙风道骨。
那我们来看看商代的“鸟”,先来看看一只猫头鹰。
这只猫头鹰来自商王武丁之妻妇好的墓葬。在魔幻文学《哈利·波特》中,猫头鹰的主人通常是女巫,而这只猫头鹰的女主人也是一位巫女。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在上古,祭祀和战争的大权往往掌握在少部分人手中,难以分开。这其实很好理解,通神的资格和最高军权都是统治者要牢牢把握的。可以说,所有的商代帝王都是大祭司本人,就像所有的埃及法老都是政教不分、“人神一体”的存在。
晋侯鸟尊
山西省博物馆馆藏,图片由北京壹图厚德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提供
在人类文明发展的道路上,“鬼神治国”阶段是每个古老文明都要经历的。在一些文明里,这个阶段很长,甚至演化出了严密复杂的宗教体系。但是在我们的文明里,这个阶段最纯粹的存在就是商。“早熟”的我们在西周时期便找到了凝聚人心、管理国家的更好办法。
假如我们把中华文明看成一个人的话,商代就是童年期。童年是天真、率真的,这种“真”很难得,是久经世故的成年人再也找不回的。商代的青铜器处处散发出稚子的想象力和生命力。夸张的造型、顽皮的纹饰在后世的器物上并不多见。
但童年期也带有一丝丝狰狞,孩童未经教化的恶是最残忍的。有很多小孩儿都有抓住昆虫扯掉翅膀的经历,儿童心理学也告诉我们,同情心不是与生俱来的,儿童的大脑要到了很晚才能激活出同理心和同情心的部分。这种调皮但危险的气质也“很商代”。
商代有一种跟鬼神沟通的办法,以甲骨进行占卜。这种办法不断延续,最终形成文字——甲骨文。大家去看看甲骨文就知道,很多文字描述的意向以现在的眼光看来是残忍的。比如“微”这个字,就是手持棍棒去打长发的老人,这是远古的一种棒杀老人的习俗。如此说来,想想那句“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真是十分有道理。
商代还有非常残忍的人牲、人殉的制度,甚至是活人祭祀!
从情感上,我更愿意相信《诗经》里说的玄鸟是猫头鹰。因为这种鸟的精神气质更接近“商”这一绮丽的鬼神时代。
猫头鹰确实体现着远古文明的审美气质。很多文化中都有几种动物组合在一起的神兽崇拜。比如西方的狮鹫,埃及的斯芬克斯和阿努比斯,《山海经》里的各种奇兽。猫头鹰就是这一类特殊的动物——猫的头,鸟的身子,与其他鸟类不一样的声音,尤其是那张太像人脸的面孔,都让它在我们远古先民的心里留下了神秘、类神的印象。再加上一般鸟类在夜里休息,猫头鹰的眼睛却可以让它在漆黑一片的夜里捕猎,这更是给这种肉食性鸟类蒙上了神秘的面纱。
中国的上古文化中有两种特别重要的动物,可是随着文化的发展,地位逐渐下降。它们一个是熊,一个是猫头鹰。男有黄帝有熊氏,女有妇好鸮尊。这两种动物有什么共同性?看看它们的眼睛吧!熊和猫头鹰都是自然界中很少的双眼长在面庞正面的动物。这种眼睛位置太像人类,当它们看我们的祖先时,就有一种来自大自然的凝视的感觉。想想埃及的猫吧,也是这个道理。这种心理感受对于处在文明童年期的人类来说是有特殊意义的,但到“心智成熟”后,就显得幼稚了。想要唤起神秘感,还得靠更有神秘感的龙、凤、鼋、鳖。
但是这种远古的记忆,虽不在庙堂,还留在民间。比如我们至今还有“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的说法。这些民间俗语还记录着远古先民文化基因中的恐惧。崇拜与恐惧是密不可分的,它们都是由力量带来的。
在商代先祖的眼中,鸟不但是神秘力量的代言,也是生殖崇拜的表现。
生殖崇拜,这更是一个即使相对商代来说依然古老的概念。在人类文明萌发伊始,我们的祖先从动物中“醒来”,有了自我意识,明白了生命可能不是永恒的。面对死亡的恐惧,在神话和宗教还未出现时,旺盛的生殖能力就是我们对抗死神的崇拜。从人类学的角度讲,这种生殖崇拜分几个阶段,每个阶段都有承载生殖崇拜的动物。首先是承载女性生殖崇拜的鱼图腾和蟾蜍图腾——这可能来自女性生殖器和孕妇的象形。之后是承载男性生殖崇拜的蛇图腾和鸟图腾。这两个时代背后的名字分别是母系社会和父系社会。
有这样一种说法,在中华文化中,原本承载着男性生殖崇拜的蛇图腾和鸟图腾,分别演化成了龙和凤。而凤也逐渐成了帝王家女子的象征。还有人认为,蛇也被篡改成了女性的象征。比如汉代以后,女娲的形象开始表现为蛇身。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这句话告诉我们,商代先人觉得让他们老祖母受孕的是一只神鸟,他们都是这只神鸟的后代。对此,该怎么理解呢?
商“妇好”鸮尊
河南博物院馆藏,图片由北京壹图厚德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提供
现代的科学告诉我们,当年让女性先祖受孕的一定是一位男性先祖啊,怎么会是鸟呢?神话不仅是文学,也是最早的历史,会出现鸟并不奇怪。想想前文提到的男性生殖崇拜的象征符号,一切都不难理解了。这是已步入文明阶段的商人对史前生殖崇拜图腾的文化记忆残留,这种残留以神话的方式被记录了下来。
大家不要忘了那句歌词:“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鸟类中有一类叫候鸟,所以鸟也是一种可以连接季节的动物。古时有个节日叫“上巳节”,俗称“三月三”。周已有了关于这个节日的记录,上巳节就是中国版的情人节。《诗经》中有大量描绘上巳节时男欢女爱的情歌。在这时,一段段爱情诞生,生命的孕育也在进行,而三月三的天空中还有“年年春天来这里”的小燕子。
春天、情爱、玄鸟、生命,被紧紧联系在一起。
但在商代,一切还没来得及更改,鸟类符号还保持着文明童年期的真实与稚气。它们大规模地出现在庙堂上的各类重要典礼中,燕子飘逸、鸮尊威武、金乌辉煌、孔雀婀娜。
再看一眼这些有性格、有灵性的鸟儿吧。它们向我们讲述了一个我们再也回不去的上古文明,而中华文明这只大鹏也要准备起飞了。
《跟着文物穿越历史:30件文物里的中国》
民主与建设出版社2021年8月
已获民主与建设出版社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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