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一下我亲身经历的医疗骗局

文丨张是之
郴州这个事,家长轻信了医生推荐的「特医奶粉」,并且很有可能没有给孩子吃其他奶粉,于是造成了孩子营养不良、发育迟缓和头颅变大等症状。
暂且不谈其中的奶粉问题,单说下整个事件的起源。
孩子妈妈段女士在接受采访时透露,2018 年 10 月,因为女儿出现过敏症状,就带女儿去郴州某医院进行过敏原检测。
怎么检测呢?那个医生在孩子手上检测,出了结果说孩子是牛奶蛋白过敏,于是就有了后来推荐喝「特医奶粉」的事。
孩子很不幸,然而不得不说,这位段妈妈在第一步就中了医院的招,上了医院的套。
所谓的过敏原检测就是一个彻底的伪科学,一个彻头彻尾的骗钱工具。
不看这个视频我也还想不起来,因为前年的时候,我儿子身上出现荨麻疹的症状,去医院门诊检查,就给做了这个过敏原检测。
专业的名称叫作「生物共振检测」,就是让你左手握一个电极,医生拿着另外一个电极在你另外一只手上划拉,然后会有些数据变化,最后出来一个检测报告单。
虽然我不懂医学,但好歹是工科出身,电磁学的基本知识还是有的,想忽悠我还不是那么容易。
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还真就被唬住了。
一是孩子身上痒不舒服;二是默认医生是权威,信任他们;三是第一次见这玩意,单子都开了,不用仪器做下「科学」检测,主诊的医生也不给你继续看病开药。
就这样被忽悠了,印象中检测费用大概是要个几百块吧,具体记不清楚了。做检测的人还很多,排队等了一段时间。
孩子在做检测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当时我就怀疑了。
因为从他们用的这个设备的基本原理上来讲,大概率就是人身体不同部位电阻的变化,引起的数据变化。
这么煞有介事的比划来比划去,然后就声称能检测 400 多种过敏原,并指出其中几种是尤其要注意的。比如这位段妈妈女儿的牛奶蛋白过敏。
凭借两根电极和一个「示波器」,在短短时间内就可以对 400 多种过敏原进行检测,并建立其高度的相关性或者因果性,这可能吗?
疑惑有是有,但带着孩子看病,也不可能掏出手机就查,然后说你们这群骗子。
后来做完检测、诊断开药,然后回家。药也没有怎么吃,孩子身上的症状就没了。
这事也就这么放下了,心中的疑惑也随之淡去和忘记,直到看到这次事件的报道。
看了这次事件的报道,又让我想起了之前的疑惑,随手一查,果不其然。
所谓的「生物共振」检测过敏原的仪器和方法,就是一场骗局。
网上查到的资料,这个方法不仅小地方有,就是北京积水潭医院这样的大地方大医院也曾经长期存在过。
根据记者的报道,原来很多医院官网上介绍的生物共振治疗仪,主要有两个品牌,百康(BICOM)和摩拉(MORA),均来自德国。
它们均声称,能存储40多类共计5000多种常见过敏原和药物电磁信息,且检测过程无创伤、无痛苦。
声称的原理是:
可以检测人体生物电磁信息,分离出人体病理信息并「反转后回输给人体」消除病理性信息。通过这种方式,既能实现过敏原的检测,又能实现病人的脱敏。
针对这个原理,当时科技日报记者采访北京世纪坛医院变态反应科主任医师石海云。
这位石主任直接说,「主流科学家认为它没有依据,我们不知道它的机理是什么。查过敏原是查体内特异性抗体,生物共振技术却说要查频谱,到底有什么道理,大家也不知道。」
而北京大学第一医院皮肤科教授、中国医师协会皮肤科医师分会前任会长朱学骏也曾在微博上介绍,「国内有些医院开展的生物共振试验,并没有经过严格的临床试验,结果是很不可靠的。」
而早在2006年,瑞士过敏和免疫协会在德国《皮肤病学杂志》刊登官方声明,认为生物共振技术的疗效缺乏科学依据,并指出生物共振技术的宣传具有误导性。
这份声明总结说,生物共振疗法的例子很好地展示了,「伪科学语言可以将毫无意义的废话描述为科学」。
就是在德国,2012年《南德意志报》官网在报道该技术时介绍,曾有大量科学实验对生物共振疗法进行测试,然而结果都是否定的。
因此德国商品检验基金会强烈不推荐这种技术,并认为生物共振疗法「必须被看做纯粹的投机和对病人的误导」。
维基百科上,生物共振疗法(Bioresonance therapy)直接被斥为「伪科学」。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技术背景下,百康和摩拉生物共振治疗仪分别在 2003 年和 2005 年通过国家监管部门批准。
而在 2017 年,一台德国百康生物共振治疗仪报价为92.8万元一台,「三天内发货」。
然后请注意,2003 年批准的,直到 2017 年,媒体曝光了这个不靠谱的过敏原检测敛财手段之后,国家食药总局、国家卫计委这才下发文件,要求禁止此类仪器检测过敏原,并对两种产品的注册申请予以驳回,不再允许继续销售这些仪器。
我带孩子检测是在 2018 年,这个文件下发的时间是 2017 年。
记者的暗访也显示,文件下发后,仍有不少医院违规使用违规检测。
「基层查的没那么严」,有位医生说出了「大实话」。
我和我的孩子是幸运的,但这位段妈妈和孩子就不是那么幸运了。
但就是这种没有科学理论支撑、没有临床验证、在国外没有市场的「伪科学」,从 2003 年到 2017 年,14 年的时间,以获得官方文件许可的形式被广泛使用。
这期间,又有多少不为所知幸运和不幸的孩子呢?
很明显,医疗的高度行政化,一方面只需要拿下国家药监部门的一纸注册证书,基本上就可以在全国畅行无阻。
有了这个注册证书,那就是有了最高负责部门的信用背书,不怕出事。更何况,这还是无毒无害的一个小小的骗术而已。
而另一方面,出事了,大大方方说出实情「基层查的没那么严」。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医院和医生根本不对患者负责,而对上级负责,对上级的检查负责。
分享一下我亲身经历的医疗骗局,我们还可以做下进一步的思考,假如医疗是一个高度市场化、高度竞争的行业,医院和医生会对谁更负责、更上心一些?
另外,千万别再随便相信这种骗人的过敏原检测了,遇到这种骗局是可以举报的。真有过敏原检测的需求,可以先简单了解下正规检测渠道。

2020年0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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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Laura Knight,The Bea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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