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雪清竹:说诗

诗词并不是不可以自造新词,而是不要造出不符合逻辑关系的词语和句子,因为诗词并不需要故作高深,相反明白如话,朗朗上口反而是好的。

但也并不绝对,因为诗可以风格各异,学习白居易的确如此,李白的句子也有一泻千里的畅快,但杜甫的诗便沉郁顿挫,李商隐的诗也以晦涩瑰丽,耐人寻味为美。到了韩愈,贾岛,孟郊的手里,诗更显现奇崛,怪异,如同攀登一条怪石嶙峋的山路似的佶屈聱牙。

他们的诗都具有大量的词汇,典故,使用的句型也丰富多样,尤其是其中的意境,最值得我们陶冶感受,从而丰富开拓自己诗词的境界。因为我们向古人学习的不单是词汇,更主要的是融汇在诗中的情感和意境。

李商隐也学杜甫,学得很像,但毕竟不同。差别很大一点在于诗人的感情用在不同的地方上。杜甫的诗,几乎每一首都是忧国忧君忧民,而李商隐感慨身世,顾影自怜,抒写爱情占据更主要的诗篇。这便是诗的主旨,你是一个写什么为主的诗人?决定了诗的风格的一半。另一半则在于艺术水准。

艺术水准似乎难以用简单几句话说完。听过一种说法是,有人写诗靠灵气,有人写诗靠学养。但既然能做诗人,一定两方面兼有,只是多和少比例的不同而已。所谓的靠灵气,一般是经过佛道修行,洗魂炼魄,自然与常人有所不同。因为人的才华主要由三魂中的一魂所主,如果经过佛家或道家诵读经典等方法后,必然有所变化。

完全靠灵气,写得多了,会呈现单薄之状,正如《逍遥游》中所说,“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什么是大舟呢?并不是说,短篇的就是小舟,长篇的就是大舟,而是指对古汉语语言的驾驭能力。

所谓用典的最高境界是用典却没有痕迹,杜甫在这方面可以说炉火纯青。这也许是杜甫刻意追求的,让人感到他是那么蕴藉,典雅,富有内涵却低调不张扬,简直就是谦谦君子的典范。在这一点上,杜甫继承了列祖列宗们一贯的行文风格,国学家熊春锦先生曾指出这种方式叫做“隐喻藏诀”。例如在老子五千言中隐藏了大量的道家修行的隐秘内容,而《西游记》在神仙妖魔的故事之外,是一部完整的修真记录,你不知道他们走到某一个洞穴,遇到某一个妖魔的时候,说的其实是修真到了某一个关口会遇到何等问题,该如何解决的描述。这便是行家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你如果没有读过《诗经》,乐府诗,六朝诗,没有读过经史子集,你不知道在杜甫诗波平浪静的水下,藏着怎样一个更深的世界。

但李商隐并不这么想,李商隐就是要露骨地用典,美艳不可方物地用典,瑰丽而奇幻地用典,斯文在此,谁与比肩地用典,他的浪漫,他的多情,他的风流,他的潦倒失意,他的一世心酸全都化作珠玑星雨,万花烁彩,在天马行空的神仙与过往世界里纵情恣意,无与伦比。

李商隐写诗的场景被称作“獭祭鱼”,《周书·时训篇》“雨水之日,獭祭鱼”水獭把捉来的鱼在面前排列整齐,犹如祭天,感恩上苍赐予它这么许多的鱼,李商隐写诗的时候也是把所有资料在面前左堆右叠,前排后铺,被人成为“獭祭鱼”。李商隐假如知道现代诗人都有一个叫百度的东西,不知道他会多么羡慕嫉妒呢!查起资料来,简直秒杀,真是咄咄怪事。

后来的西昆派学习李商隐,只得皮毛,不得其髓。究其原因,不论李商隐也好,李白杜甫也好,任何一位大诗人,他们的诗无论呈现哪种风格面貌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抒发了最真挚的感情,呈现了最美的意境。

所有成功的大诗人,在现实世界里都是最不成功的,或者他们都是遭遇过严重的打击,承受过难以承受的心灵痛苦。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韩愈说:“不平则鸣”。只有经历现实生活给予的痛苦磨难,在血水里泡三遍,在盐水里熬三遍,在碱水里煮三遍,再加上深厚的文学功底,出色的艺术才能,才有可能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最终成为艺术精品。李杜是如此,李贺是如此,李煜是如此,李商隐,李清照无不如此。不论姓不姓李,诗都是才子才女们在这个缺憾世界里,用痛苦的沙砾打磨出来的珍珠。

作者简介

作者苍雪清竹,   原名杨敏。大连人,现居台州玉环。女诗人,词人,画家。一弹流水一弹月,一袖飞云一袖风。在最深的俗尘里开出云上的莲花。读者评价,诗词作品中有唐诗精髓,意境深远,词采瑰丽,格调清空,兼具书法与绘画皆有浅薄造诣,被读者们称为半古人,真文人,聊慰半生潦倒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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