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云,不打不相识。从此,胡适与傅斯年,就建立起亦师亦友的特殊关系,直至终生。可巧的是,两人都是寡母养大的。胡适四岁丧父,而傅斯年父亲,在他九岁病逝。而不同的是,胡适家境小康,母亲冯顺弟不用为吃穿用度操劳。而傅斯年的母亲李叔音,丈夫病逝后,而幼子斯严只有七个月大。在家境日趋贫寒的情况下,她既要孝养高龄公婆,又要抚育两个儿子成才。看着李叔音晚年的照片,好强势啊!第一印象,就是一位虎妈。当然,没有虎虎生气,又怎耐得诸多风霜雪雨?
后来的他,身上带着诸多标签,大清王朝首位状元之后、黄河流域第一才子、五四运动学生领袖。傅斯年的先祖傅以渐,是清代顺治年间的首位状元,被誉为“开国状元”。聊城傅家老宅,人称“状元府”。在当地,傅家绝对是名门望族,书香世家。傅斯年,就是这位傅状元的七世孙。傅斯年的曾祖父傅继勋,道光年间拔贡,长期任职于安徽省布政使,以清正廉明、慈祥化民著称。清末名臣李鸿章、丁宝桢,均为他的门生。傅斯年祖父傅淦,是傅继勋三子,少负才名,博通经史,能诗善画,精通医理,且长于武技。不过,到了傅淦这一代,家境已江河日下。众兄弟分家,处世淡泊的傅淦,只要了末等的房产,安身度日。傅斯年父亲傅旭安,举人出身,曾任山东东平县龙山书院山长。特意百度了一下,何为山长?山长,是历代对书院讲学者的称谓。废除科举之后,书院改称学校,山长的称呼废止。傅旭安作为山长,为人敦厚,极为爱护自己的学生。在自家经济困顿之时,仍竭力出资帮助好读书的青年才俊。
父亲英年早逝,傅斯年的早期教育,多多受益于祖父与母亲。孟真4岁即和祖父傅淦同床共寝,尚未起床,便口授历史故事,从盘古开天辟地,系统地讲到明朝,历时四年,一部二十四史,就口授完毕了。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早就埋下了历史研究的兴趣,其后能成为历史学家是与其家学渊源分不开的。傅斯年母亲李叔音,出生在聊城城西的一个地主家庭。那时,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虽然识字不多,李叔音但却接受了严格的家庭教育,贤孝识大体。丈夫早逝,李叔音立马成为女汉子,挑起家庭重担,百般筹划,维持家庭生活。都说,积德与儿孙,要广行方便。当傅旭安病逝后,他的友朋,他的学生都对傅家后代,颇为关心。他们集资筹款,托人代存商号生息,以维持傅家生计。每每春节前夕,弟子们还会相约,派一人来聊城,为师母及其家人送来过年时所需的食物。这一切,都是感念当年恩师的深情。虽然李叔音精打细,百般节省,但生活仍日渐窘迫,难以维持。实在万不得已,李叔音不得不从遮风挡雨的断壁残垣中,拆一些砖瓦变卖。后来,每逢下雨,李叔音不得不抱着幼子,撑着一把雨伞遮蔽。即便如此,李叔音仍严格督促斯年兄弟,好好读书,一切费用均以一己之力承担。养不教,父之过,这里李叔音是母代父职,如若儿子二人有了过错,她立马把脸一沉,立刻责罚,形成了无上权威。严师出高徒,虎妈出孝子。傅斯年自幼有其祖父为其打下的童子功,再加上聪颖,过目不忘,熟读儒学经典,据称他在11岁时读完了十三经。虽说在同窗中,傅斯年年纪最小,但比他大的同学,都向他请教。由此,他被称为"黄河流域第一才子"、继孔圣人之后两千年来又一位"傅圣人"。
1925年,傅斯年与俞大维,同在德国柏林大学深造。傅氏比俞氏年长一岁,两人从相识到相知,堪称莫逆。从小也饱读诗书的俞大维,也是名门之后,曾对人说起:“搞文史的人中,出了个傅胖子(指傅斯年),我们便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这里,足见傅斯年的学问之厉害。接着,俞大维很是识时务,想到就做,更换赛道,转战工科。俞大维父亲俞明颐,曾任湖南学政,母亲曾广珊,乃曾国藩孙女。俞大䌽是俞大维的幼妹,手足八人中,排行第七。她从小饱读诗书,长于文学,从上海沪江大学毕业,尤擅英文,且写得一笔好字,作得一手绝妙的小品文章。俞大维特别欣赏傅斯年,便从中牵线搭桥,将妹妹大䌽介绍给傅斯年。1934年8月,在北平,傅斯年与俞大䌽,缔结连理。这样,同窗俞大维,成了傅斯年的大舅哥。其实,说来也很好笑,俞大维的夫人陈新午,两人是姑表亲,新午是大维姑家的表姐。1935年9月,傅斯年的儿子出生。傅斯年给儿子取名“仁轨”。好友罗家伦闻之,竟猜不出典出何处,问傅氏。傅斯年笑话他:“枉学历史,你忘记了中国第一个能在朝鲜对日本兵打歼灭战的,就是唐朝的刘仁轨。”有子万事足,下一步,傅斯年决定把母亲李叔音接到北平,以享天伦之乐。此时,傅斯年已在学界中有大鳄之名,呼风唤雨,霸气十足,人称”傅大炮“。但只要母亲李叔音发脾气,傅斯年即长跪不起,听任母亲斥责。这时的大炮,已成了温顺的大猫。接着,或是对母亲解释,或是好言安慰。总之,傅斯年绝对事母尽孝。老太太李叔音,因年老体衰,患有高血压病,忌吃肥肉。作为儿媳的大綵,为照顾婆婆身体,不敢给她多食。本来桌上多肥肉,如今却踪迹罕至,只见不少素菜。这下老太太不乐意了,我偏好这一口,你却不让上桌。难道,我想吃口肉,就这么难吗?于是,婆媳矛盾,一触即发。母亲发怒了,事情很严重。还是老样子,傅斯年又长跪不起。事后,他叮嘱妻子:”以后你给母亲吃少许肥肉好了。你要知道,对患高血压症的人,控制情绪,比忌饮食更重要,母亲年纪大了,别无嗜好,只爱吃肉,让她吃少许,不比惹她生气好么?我不是责备你,但念及母亲,茹苦含辛,抚育我兄弟二人,我只是想让老人家高兴,尽孝道而已。“夫唱妇随,好在大綵也是聪慧之人,想想也是,吃肥肉把握住量,总比让老太太生气好。就这样,风轻云淡。
抗战爆发后,傅斯年作为史语所的一所之长,忙于搬迁之事,根本无暇顾及家庭。无奈之下,他特意委托自己的两个侄子,护送母亲回安徽和县暂住。当傅斯年辗转来到重庆后不久,他的两个侄儿来见。见到了侄儿,意味着众多亲人已来到安全之地,傅斯年相当开心。可当侄儿讲述祖母,即傅斯年的母亲大人并没有逃出来时,傅斯年简直气疯了,一群糊涂蛋,不知孰轻孰重,自己跑出来,却把重如泰山的祖母遗落乡间,可真能开玩笑。当场,他甩给两个侄儿一人一记耳光。随后,傅斯年马上安排人手,终于把母亲硝烟滚滚的安徽接了出来,由陆路逃至汉口,最后抵达长沙。每每想起母亲逃难之事,傅斯年总是心怀愧疚。他曾对同事言及:“老母亲幸能平安至后方,否则将何以面对祖先?”想想也是,母亲大人年轻守寡,带着他们兄弟二人,苦渡岁月,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若是以高龄之躯,倒在了日军的炮火之下,那让身为人子的傅斯年情何以堪?之后,史语所从长沙迁至昆明,傅斯年又把母亲接至重庆,安置在歌乐山下,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与弟弟傅斯严(字孟博)一起生活。
母亲李叔音,年老体胖,加上为躲避战火,一路奔波,身体时好时坏。1941年,老太太因胆结石引发的疾病,倒在了医院。当得知母亲故去的那一刻,傅斯年心如刀绞,他也是身患高血压,刚刚从医院出院。屋漏偏逢连阴雨,母死不能复生,傅斯年只能强打精神,拖着病体,为母亲竭尽全力地料理后事。老太太的墓地,选在歌乐山附近的一个小山顶上,由大舅哥俞大维派兵工署人员,在岩石中钻一洞穴,下葬时用吊车将棺木放入,用水泥制成七八寸厚预制板三块,用吊车吊起盖在墓穴上方,整体看上去如同一个战争的碉堡,极为坚固。这一切,均让事母尽孝的傅斯年,极为满意。为此,他写信给胡适说:“家母葬于歌乐山风景绝佳处,作成一水泥之圹,甚坚。”人算不如天算,当1966年“文革”来临时,李叔音的墓室,竟被作为 “蒋帮特务的后台老板”的窝点,被红卫兵用炸药炸开,抛骨扬尸,荡涤殆尽。此时的傅斯年,已于1950年12月20日,因高血压突然逝世,归骨于田横之岛,只有54岁。
他是人间一个最稀有的天才。他的记忆力最强,理解力也最强。他能做最细密的绣花针工夫,他又有最大胆的大刀阔斧本领。他是最能做学问的学人,同时他又是最能办事、最有组织才干的天生领袖人物。他的情感是最有热力,往往带有爆炸性的;同时,他又是最温柔、最富于理智、最有条理的一个可爱可亲的人。这都是人世最难得合并在一个人身上的才性,而我们的孟真确能一身兼有这些最难兼有的品性与才能。若是李叔音老太太在九泉之下,听到对儿子傅斯年的如此评价,想必也会含笑欣慰着。毕竟,有虎妈,才有如此虎子啊!机会常常会化妆成困难。困难与挫折来临,千万不能自乱阵脚。把心安定下来,很多看似磨难的事情往往隐藏着人生涅槃重生的机会。王阳明先生也说:人须在事上磨,方能立得住;方能静亦定,动亦定。艰难困苦,正是对心性的最好磨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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