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人读诗038：《台风过后》（苇欢）
《名》
□ 苇欢
83年冬
她落地
爷爷为家里
唯一的女娃
取名为“欢”
85年
家变
她随母离乡
叫“念”
95年
随了母姓
人们开始
叫她“钰炜”
再后来
她就
嫁给了笔
并且
越爱
越深
再再后来
有人说
她不再
是“钰炜”
于是
有个叫“苇欢”
的女诗人
回头看看
生死簿
一个女人的命
不断被
勾销
《辩论》
你说：
光是一切存在事物的显影剂
比如
立竿见影
立草木见影
立猫狗见影
立鸟兽见影
立亭梁见影
立车马见影
我说：
立你
立我
爱不见影
恨也不见
《尽头》
长长的马路
我坐在这头
看路面越来越窄
在另一头
打一个结
那里有一位老人
点了一支烟
不知过了多久
火星灭了
他离去后
那里还有一个人
静静看着
马路的
这一头
《开背》
姑娘把两根大拇指
放在她脊椎上
由颈骨
一节节
移向尾骨
她走下
细长的天梯
白白的石阶
最后一层
有些凉
她闭上眼
四月了
是该和地下的人
见见了
《台风过后》
救援车驶过大街
载着一截截
被锯断的树桩
它们都有
漂亮的横截面
年轮
像初生的眼睛
第一次面对太阳
最后一次
被它照耀
【南人评诗】
选了苇欢的5首诗，读完后想到一个词：
向死而生。
有些女诗人会用一首诗写尽自己的一生，列出大事年表，细数人生宿命，甚至在现实生活中照着它去实践、验证。苇欢的这首《名》也有这样的企图，她用83年出生至今的4次改名，由被“命名”的身不由己直接跳跃到阎王生死薄上的名字被一个个勾销，表达个体存在感的塌陷与绝望。
其实，人生大可不必这么悲观，人世间的履历表上都会让你填写姓名和曾用名，我估计阴朝地府的生死薄上也会有这两栏。
这种失落、绝望、悲观甚至“作死”的冲动，其实来自于日常生活中一点一滴绝望的累积，如《辩论》中所说，万物皆能立竿见影，惟独爱恨不能，居然不如猫狗，虚无感瞬间满格。其实，爱恨可能是与光处于同一维度的暗物质，爱与恨的存在，并不需要光来显影。
有“作死”的冲动，就会产生向死亡而去的冥想。《尽头》一诗像镜子一样，先是我在马路这一头看到对面远处的那个人死了，接下来对面又冒出来一个人，他将等着看这一头的我“火星灭了”。
到了《开背》，简直就是在开列死亡倒计时进度表，脊柱就是一步一个台阶，引导着灵魂毅然向下走去……再往下想，灵魂要是真的去了那里，诗人会不会发现生死薄已钩销名字的不同年龄的“我”们正在那儿等着自己？那好，姐妹们结伙而行，蹦蹦跳跳着一起去……
我不了解苇欢到底经历了什么，导致她诗中如此悲观甚至为灰色的“未来”一步一步进行了精打细算。好在她今年的诗虽然偶有阴郁的气息，但明显透进了丝丝阳光，显露出向上攀爬的生的希望。如这首《台风过后》，诗中写到的“被锯断的树桩/它们都有/漂亮的横截面/年轮/像初生的眼睛/第一次面对太阳/最后一次/被它照耀”，让人心生淡然与平和，对赴死的树桩而言，“第一次面对太阳”并被“照耀”，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可以死而瞑目了。
但我们不能忽略的，是那一个留在原地的树桩（树根），它们的截面一样是第一次面对太阳，但并不是最后一次被它照耀，恰恰是第一次被它照耀。
在阳光的照耀下，斩断过去的树桩会冒出绿绿的新枝，像孩子一般，像海菁一样，伴随这棵断折后的根再次生长，哪怕再次经历一次又一次台风。
【作者简介】
苇欢，生于1983年，先锋诗人，文学翻译，2016年磨铁读诗会中国最佳诗人，长安诗歌节唐名人堂成员。著有双语诗集《刺》，重要作品入选《新世纪诗典》、《当代诗经》、《中国先锋诗歌地图广东卷》、《诗刊》与《诗潮》等重要刊物及选本。英文诗及译作在美国、澳大利亚、加拿大、印度和越南广泛发表。现居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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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南人诗集《黑白真相》（主播：芳心许卿）
南人，男，江苏泰州人，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2000年创办诗江湖网站。作品入选《中国先锋诗歌档案》《新世纪诗典》《当代诗经》《中国新诗年鉴》《中国诗典》等，出版有诗集《最后一炮》《黑白真相》《致L》等。获磨铁诗歌奖2017年度十佳诗人奖；诗集《致L》获第二届《诗参考》杂志十年优秀作品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