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龄测试：还记得围堵薛力、大闹足协那一幕吗？——我所亲历的这些年精英青少年足球④
前面已经提到，在这次成都进行的全国U13锦标赛期间，热议的焦点之一就是球员的“骨龄”问题。究竟需不需要继续展开骨龄测试？站在各自不同的角度，或许将会有截然不同的答案。而且，当我们都在批评、指责中国足协“不重视青训”时，实际上，中国足协立足于长远，在过去一段时间里是作出了很大的“牺牲”。这种牺牲当然是指“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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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龄测试，中国青少年足球绕不开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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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骨龄测试……
足球从来就没有“如果”，竞技场内如此，竞技场外同样如此。就以“骨龄测试”为例，坦率地说，这几年来，中国青少年队伍尤其是2000年龄段U15国少队和2002年龄段U15国少队连续在亚洲U16少年锦标赛预选赛中折戟，队伍组织等方面确实存在着需要总结的原因，但假如中国足协不坚持骨龄测试，而是将骨龄彻底放开，或许不至于出现这样的尴尬的局面。这不是在为中国足协“开脱”，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
譬如说，就以张海涛原来执教的98年龄段U15国少队为例。1997-98年龄段队伍是2010年底至2011年初中国足协展开骨龄测试的第一批球员，而且，外界有所不知的是，中国足协所推出的骨龄检测标准甚至比亚足联、国际足联规定的那些标准还要高！这充分体现了中国足协在青少年球员培养和发展过程中严打年龄造假的决心和信心。或许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当年骨龄测试的情景了。
2011年骨龄测试后的第一年青少年联赛比赛现场照片
1997-98年龄段由于是2020年奥运会适龄参赛球员，又是2017年全运会男足甲组适龄参赛球员，因而各地方都很重视。当初，中国足协组织第一次这个年龄段全国比赛时，全国累计有36支队伍报名参赛，报名人数是2047人，其中1997年出生的球员为1358人、1998年出生的球员是689人。按说，像1998年出生的689人均是张海涛所率的98年龄段国少队适龄球员。可是，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中国各地方为了追求成绩和金牌，弄虚作假情况相当严重。
骨龄测试一展开，问题便全面暴露出来。在1358名参加中国足协所组织的骨龄测试的1997年出生的球员中，430人未能通过骨龄检测；而689名1998年出生的运动员中，76人骨龄测试没有通过。这样，实际通过骨龄测试的97-98年龄段球员总人数便只有1541人，中国足协为这些通过骨龄测试的球员办理了正式登记注册，允许这些球员可以参加全国U17青年联赛。而那些未能通过骨龄测试的，则只能去参加全国U19青年联赛(即1995-96年龄段)。
2011年时的全国青少年联赛的比赛现场
换而言之，通过骨龄测试、达标的球员，只占报名总人数的75％，即4名球员中至少有1人是超龄的。从一个侧面，不难看出在中国足协严查骨龄之前，弄虚作假、改年龄达到了何种疯狂的程度！【当然，这个过程中，存在着‘误伤’的情况，即年龄是真实的、但因为发育早等原因而未能通过骨龄检测者。】而东北球队的造假更是达到了疯狂的地步。2011年参加骨龄测试的辽宁队全队34名球员，直接有9人宣布不参加测试了，最终通过测试的只有12人，合格率只有35％。而延边队的不合格率更是高达75％！当这次2005年龄段U13锦标赛再一次没有组织骨龄测试时，东北球队的成绩普遍又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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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家长大闹足协……
依然记得，当时第一次展开骨龄测试时，因为“杀”了一大批弄虚作假者，很多地方体育局或足协受到的影响很大，于是采取了一种非常不好的做法，鼓动孩子的家长去“闹事”。当时，中国足协为了重塑中国青少年足球建设体系，在采用骨龄检测的同时，还拟定了一系列的举措，为此，专门在丽港酒店召开全国青少年足球工作会议，时任中国足协副主席、负责青少年工作的薛力亲自到会。就在薛力副主席讲话期间，一大批因为骨龄不过关的家长冲上了酒店的六楼会议室开始“闹事”，要找中国足协的领导“讨个说法”，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孩子参加U17(即1997-98年龄段)联赛、而只能去打U19(即1995-96年龄段)联赛？于是，包括薛力本人在内的不少足协领导、工作人员都出来直面这些家长，给他们解释个中缘由、平息家长们的情绪。
当然，事情并没有因此而结束。因为在劝散了这些家长后，这些家长又好几次集体跑到了北京、去中国足协的办公室“闹”。但庆幸的是，中国足协的领导们并没有因为害怕家长“闹事”而放弃骨龄测试，而是坚决支持下面工作人员的工作。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孩子的家长们一方面渐渐地明白了中国足协的用心良苦，并承认：他们的孩子大多数都是1996年出生！
足协时任副主席薛力对青少年事务亲力亲为，亲下基层、底层，是这么多年来最后一位下青少年赛区的足协副主席，自然也成为众人追逐的目标
另一方面，这些家长们也都坦言：之所以感觉到“不公平”，特别是对他们自己的孩子“不公平”，是因为过去这么长时间以来，中国的青少年球员基本起步都是两岁一个年龄段地改，他们之所以要把自己的孩子由1996年改为1997年，是因为他们本身是跟着1995-96年龄段的队伍，而且基本还是“尾巴”，机会不多。更重要的是，这些1995-96年龄段的球员大多数多是从1993-94年龄段改下来的，因为“以大打小”，他们这些出生于1996年的孩子如果还坚持不改年龄段，基本就不可能有机会“出头”，迫于无奈，只能“往小了改”！
但是，因为这一次中国足协“一刀切”，直接从1997-98年龄段开始严格骨龄测试，自然也就使得他们的孩子成为了“牺牲品”。这才是家长们最为“不甘心”之处！的确，相比以往各个年龄段的球员，这些“由大改小”的球员着实是“不公平的”，但为了中国足球未来、为了刹住中国足坛的“不正之风”，这样的“牺牲”无疑是值得的！如果不实施“一刀切”，中国足球就不可能有一片纯洁而干净的天空。尽管在这个过程中，存在着这样或者那样的“误伤者”，可是，历史会记住中国足协所作出的正确抉择！而且，更绝的是，骨龄测试结束后，所有结果直接全部都在网上公开，接受所有人的监督。
在薛力的带动下，时任足协一把手韦迪也曾于2011年到现场看全国青少年联赛
需要指出的是，尽管中国足协已经采取了最严格的方式，但依然很难彻底消灭“弄虚作假”的情况。中国历来有“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传统”。笔者在这些年的采访中了解到，极个别的俱乐部、地方足协为了能够争取好成绩、好名次，在统一参加中国足协的骨龄测试之前，自行已经进行过一次测试。譬如，某球员的出生证和身份证都是2000年出生的球员，但自行检测过程中，发现这名球员的骨龄较小，可以参加2001年龄段的比赛，于是，俱乐部和某地地方亲自出面将这名球员的年龄改为2001年，从而继续在青少年比赛中占据“以大打小”的优势。而且，由于现在的很多球员都是在全国范围内展开招募，在跨省跨市过程中，相对更容易完成这样的“手续”。这样的机率虽小，但“造假”依然存在。对此，中国足协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
但无论如何，恰恰是因为中国足协作出了符合民心、符合民意的正确抉择，所以过去这些年来，围绕着青少年比赛中的“假年龄”问题逐渐淡化了。当然，所有这些均是指“精英”体系，校园足球的情况不在本文讨论范围之内。而当这次在成都进行的U13锦标赛第二阶段比赛包括此前的第一阶段比赛没有进行骨龄测试时，“年龄问题”再一次成为孩子家长们、教练以及球队管理人员所热议的焦点话题，这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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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响国字号成绩，如何面对？
2012年德黑兰U16亚少赛上，中国96年龄段国少队无缘小组出线
回到前面所提及的U16国少队的成绩下滑这个话题上。当初，张海涛组建98年龄段国少队时，因为这个年龄段是中国足协第一批展开骨龄测试的球员，所以可以选择的球员全国范围内就只有64个(指最终出现在各种正式比赛报名单上的球员)，比宿茂臻所执教的96年龄段国少队的情况稍微好一点点，但可以用的、还有一定基础的、会打比赛的，全国总共累计人数也就42人！
于是，当张海涛率U16国少队在预选赛中勉强战胜缅甸队、获得决赛阶段比赛参赛资格时，已经属于万幸。而在2014年于泰国进行的决赛阶段中，小组中以0比3连输澳大利亚队和日本队，两轮之后便遭淘汰，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同样，当2000年龄段国少队和2002年龄段国少队连续在2015年和2017年的U16亚少赛预选赛中输给韩国队、无缘决赛阶段比赛时，也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当我们在批评和指责中国足协“不重视青训”时，必须要看到，在严格骨龄测试后，中国的各级青少年队伍应该说相比以往“干净”了很多。但假设没有骨龄测试，还是和以往那样，中国足协在选拔组建国字号青少年队伍时，就像上文中所提到的，球员的平均年龄可以大一两岁、两三岁，我不相信中国国少队依然不能出线。可是，出线后又能如何呢？就一定能说明中国足协“重视青训”、“青少年足球搞得好”？
在2014年于香河基地召开的一次全国青少年工作会议上，当时中国足协内部曾有过这样的论调：“我们把骨龄卡那么严干什么？青少年国家队的成绩怎么办？”于是，从当年下半年起，中国足协在骨龄测试时，就已经放了一岁。于是，中国青少年足坛各种“弄虚作假”又开始抬头。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那些家长曾经曾经大闹中国足协办公室的1997-98年龄段的球员(实质是1995-96年龄段的球员)，因为正好是2017年全运会男足甲组的适龄球员，后来又在新的标准之下通过了骨龄测试，重新开始参赛并出现在天津全运会赛场上！
所以，在整个过程中，中国的青少年足球一直存在着这样的“悖论”：过去，当中国青少年队伍在国际赛场上表现不错、取得成绩时，国内媒体、舆论依然还是批评中国足球甚至批评中国足协，“弄虚作假”、“以大打小”。如今，因为中国足协严测骨龄，多少对国字号队伍产生了直接影响时，又到处批评和指责中国足协“不重视青训”。就是在这样的“悖论”之中，中国青少年足球发展逐渐迷失了方向。
“骨龄测试”，究竟应该是继续严守执行？还是借着此次青少年足球大变革而仅流于形式、并最终划上句号？每一个关心中国青少年足球的人都在关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