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儿:白衣读书之《浮生六记》

远山之巅,星穹之下。
邂逅君子,温其如玉。
楚儿:白衣读书之《浮生六记》
丁酉清秋,邀小筑姐妹共读《浮生六记》,并要求各自写出读后感。期间父亲突然查出重症,这段日子大部分在医院渡过,看着父亲因为生病身体不适,看着家人因为父亲的病焦虑伤心,夜不能寐。一日下午收拾房间,拉开窗帘的刹那,一缕秋阳落在许久未曾养护的古琴上,琴面已蒙上一层薄薄的尘埃,窗台上母亲前段日子给我插的花也有些蔫了,平日里没有看完的书本散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抬望窗外,正好看见那棵站在日光里开的零碎的合欢树,突然就觉得浮生真的好似梦一场啊。而前一段时间选择读《浮生六记》,难道是冥冥中早有某些预感了吗?

最早收到的作业是去去的,她平日里文思敏锐,最喜欢读她的议论文字,简洁而又深刻。然这次却分外狡黠,交来了一篇小说。用极其平淡的笔法描述了一名女子前半生,然在白描与坎坷的命运反差中,却可以读出去去的匠心独运。尔后是丁丁交来的读后感,用自己独特的眼光和人生阅历解读沈复与芸娘。宽厚中有期待,责备中有希望,正如丁丁本人,用心践行自己的人生理念,追求完美但容忍缺憾,在理性的世界里智慧,在感性的世界里成全。

而青荷的作业就像一抹亮色,在秋日萧索的背景下散发出温暖与希望,她把自己与夫君的日常写成《新浮生六记》,质朴清淡的字里行间透出的是对生活与夫君深深的依恋与热爱,这在日益计较的男女世界里,无疑是珍贵的生活体验,温暖着尘世里逐渐冷却的情与爱。

以前看阿蛮的诗词比较多,以清丽见长,这次读得几篇她的读书笔记,其文风也是或沉着有致,或浪漫飘逸,摇曳多姿。这篇读后感虽大多是小筑群中边读边议论而得,但其独特的视角和清丽的文笔仍然让人读之不厌。正如莫非的精彩点评,生活如静水流深,阿蛮读芸娘与沈复的生活,读到了深流处的漩涡处。读到了隐藏在闲情背后的逼仄人生,读到了闺房之乐后面丑陋人性,通过坎坷之愁与浪游之快的对比,对沈复的人格加以质问,对芸娘的妇道加以怀疑。

期间还收到了一些读后的诗词, 日后待浅浅的公众号慢慢发出,此处不再赘言,回到我想写的读书笔记上。
1
芸娘--在最深的红尘里修行
读浮生六记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芸娘这个女子该怎么用一两句话来形容她比较好呢?她在现实红尘就象风中一颗纤细柔弱的芽苗,但在精神世界里却又象一只恣意翱翔的大鹏。她的身心在这两种世界里交替矛盾着,一面在势力的红尘中经受着各种苦,一面在性灵的世界里享受着各种乐。

观芸娘42岁短暂一生,八苦处处随身。生老病死自不必说,爱别离:四岁丧父,深爱沈复却聚少离多;求不得:欲求美好女子憨园而不得,欲求处理好公婆小叔等关系而不得,欲求与沈复白头偕老而不得,所求虽善亦不得;怨憎会:到最后山穷水尽的时候,芸娘说“求亲不如求友”,这对于一个善良的人来说要经历多少的怨憎会才会发出的感慨呢?五蕴之苦:身处大家庭里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却还被人取笑,甚至同辈后辈们要给她取外号,言语之间直接流露出轻视,这对于一个善感的心灵,又该是怎样的煎熬呢?伺候公婆尽心尽力,对待小叔子真心真意,可是到最后还是要被误会,甚至直接冤曲她,赶出门,这对于心中眼中只有丈夫和丈夫家的女子来说,又是怎样的屈辱呢?到最后生病无钱医治,无处安身,与子女惨别投奔他乡,这一切的境遇之苦都让我想到芸娘就像风中一颗纤细的芽苗,一不小心就要折断。

然而,在精神的世界里,芸娘却是风生水起,摇曳多姿,让世间男子惊叹,原来还有这等有趣可爱的女子,能在薄情的世界里深情的活着。这种极致的反差究竟是哪一种人才能做到呢?无疑,只有极富灵性的心才可以那么聪慧灵巧,能在平淡的生活里制造出那么多温暖和明亮,能把生活过成一首诗。毕竟,让人觉得生活是可爱的是一种稀缺品质。我想大概很多人最后都会屈服于现实的蝇营狗苟,灵性湮灭在计较碌碌中,一方面失去了灵性,一方面沉沦在无止境的欲望中,在“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境界里渡过一生,甚觉饱腹,所谓庸庸碌碌而不自知。

芸娘的可贵却在于她一直未曾改变自己的这种灵性世界,就算是山穷水尽病困潦倒至极,她还是能保持美好的心态善感的情致,一直以感恩的姿态行走在这待她并不温柔的世界里。也许,沈复的爱是她的精神支柱,然又怎么能少了芸娘自身情操的追求,天性向善向美的坚持呢?毕竟这世间,不是你努力了就能掌握你自己的命运,也不是你努力了就能免得了八苦。芸娘懂得沈复,所以爱沈复所爱,避沈复所避。芸娘也懂得人性,所以能谅解公婆的误会,小叔子的枉曲。芸娘也看得清自己,懂别人是聪明,看清自己才是智慧。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要走向哪里,所以这世间的一切的苦乐她都毫无抱怨,淡然处之。唯有情之苦到最后才解,临别遗言:情深不寿。算是大彻大悟了吧。我想,在通往轮回的路上,芸娘应该是欢欢喜喜的。毕竟,在最深的红尘里,她经历的是一场趋于人性完美的修行。
2
沈复---不可多得的灵魂伴侣
女子读沈复,多有为芸娘打抱不平的,认为沈复的无能懦弱没有责任感是造成芸娘坎坷一生的关键原因。我想说的是,人各有命,外因亦是果。就算是封建制度的迫害,就算是家道中落的悲哀,就算是沈复没有强大的臂膀来呵护,但是芸娘没有得选,她存在的那个空间就是她的命。然后在命里,有一个沈复这样的存在,就是亮色。因为沈复,足以让芸娘的灵魂不孤单,足以让芸娘的灵性不减色。

沈复是一个有趣有品有味的可爱的人,其对自然山水的情感可以管窥沈复精神生命里的灵,其对弱势群体的帮助可以管窥其生命特质里的慈,其对虫鱼花鸟石的呵护可以管窥其生命特质里的善,其对待红尘复杂关系的手足无措可以管窥其生命特质里的真,其对芸娘以及其他女子的情感可以管窥其生命特质里的纯。一个身处男权社会,以好男儿志在功名为价值观的社会,沈复选择这样的存在,是因为他懒惰,冷漠,不负责任,懦弱吗?

我们来看,他懒惰吗?不,19岁便出去学幕僚,诗文书画也颇为不俗,这些都是需要勤奋的品质。他也不冷漠,而且还能热心助人,朋友有难就愿意伸出援手,并且同情弱势。他也并非无能,既能做文案,也能开书画工作室,还能去做生意。他不负责任吗,不,一步一步走来,芸娘有难,不离不弃,相依相守,尤其芸娘病困的时候到处筹钱再艰辛也不放弃,芸娘不受大家族的人喜欢他也从不嫌弃。他懦弱吗,不,不与父母辩驳芸娘的冤屈不过是因为孝顺,何况生活中的一些事,难道你辩驳就能说的清吗?很多时候是需要时间来解决的。这不足以成为诟病沈复懦弱无能的把柄。

沈复因为没有能给芸娘衣食富足的生活,没有能给子女成长的有力保障,没有能力让家道兴旺而被许多人鄙夷,因此他的乐,他的趣,他的快都显得那么苍白,甚至让人读出了一个中年猥琐男的形象。然而,在那样的社会里,有多少这样的家庭?有多少这样的际遇?那不是一个只要你努力就能吃到饭的现代社会,那也不是一个只要你勤奋就能翻身的机遇社会,当你能站在当时的社会状况社会制度下看待沈复时,沈复他所经历的一切,并非全由人定。何况,命由天定!

沈复他能坦然接受这样的命运,并且在平民的世界里,不失君子本色。尤其可贵的,这是一个有趣干净的灵魂,能把平淡的岁月过成一首诗,能在困苦中不忘提升自己的人格,不至于因为身体的穷困让灵魂沉沦坠落,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在困境中还能保持真善美的姿态前行。当然,沈复最幸运的地方,还在于他遇上了另一个有趣干净的灵魂,能一起在红尘中把修行进行到底。我想,这大概也是文人喜欢读浮生六记的原因吧。

3
芸娘与沈复--当两颗干净有趣的灵魂相遇
最高贵的陪伴,是灵魂的默契。芸娘与沈复,相互懂得,相互欣赏,相互扶持。很奇特的是,当两颗干净的灵魂相遇相守时,这世间的一切苦难都会显得微不足道,黯然失色。

芸娘因为爱着沈复所以能视所有的困苦,屈辱,失去于不顾。因为爱着沈复,所以愿意为之拔钗沽酒,愿意不顾自己的屈辱为了成全沈复的孝心,愿意为补家用拖着病体刺绣经文,愿意不顾惜自己的名声为其纳妾续弦.......因为爱着沈复,愿意为其学文识字学诗习画,,愿意陪着他颠沛流离,愿意陪着他起起落落,愿意陪着他把平淡的生活过成一首诗。真正做到了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无论人生的顺境逆境,都不离不弃,直到永远。

而沈复,在余生里,在没有芸娘的日子里,用他的笔在羁旅途中,一笔一划的刻着曾经走进他灵魂最深处的女子。若是不曾有灵魂的相守相依相契,怎会有这十年生死两茫茫,明月夜,短松冈,小轩窗,正梳妆的刻骨眷念呢?怎会有这淡然于人世间从容不迫的孤独呢?正是因为曾经有一颗同样有趣干净的灵魂一起有过春花秋月,有过沧海桑田,一同疯癫痴魔过,一同明性澹然过,所以,这必然要经历的红尘,何苦之有呢?

愿尘世间,能多一些这样的相遇!愿这样的相遇,不被命运辜负!
余读完浮生六记,叹情深不寿一说,成一诗,附上:
《读浮生六记》
二十三年梦一场,都将心事付沧浪。
春风弦管闲情快,秋枕江湖别恨长。
六记读来惟数日,浮生算得几壶觴。
情深每每同辜负,且放轻舟过夕阳。
蝶儿小筑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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