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文公流浪记,一路遇到流氓变态,老好人,精致利己主义者
春秋时代的带头大哥之晋文公篇(5)
主笔:闲乐生
这是春秋历史上最重要的一年。
这一年,中原大国君主郑文公,竟然跑去南方朝见楚成王,向荆蛮俯首称臣。
这一年,晋惠公夷吾病重,在秦国作人质的晋国的太子子圉(音鱼)孤身逃回晋国,谋取君位。
这一年,周襄王赦免了他庶弟王子带勾结戎人犯上作乱之罪,将他召回成周,却埋下了日后他再次勾结狄人作乱的危险。
这一年,宋襄公不自量力讨伐楚国的小弟郑国,却在泓水被强楚击败,重伤归国,一蹶不振,蛮夷之势,更加嚣张。
这一年,郑文公为了讨好自己的老大楚国,把自己的两个漂亮的女儿送给了楚成王,楚成王笑纳了。
这一年,狄人持续侵扰中原,晋国内政不稳,秦晋之间矛盾激化,大战一触即发。
这一年,善恶模糊了它的界限,道德冲破了它的底线,仁义变成了笑柄,礼乐化作了狗屎。
这一年,无尽的战火,焚毁了城池和村庄;持续的兵燹,将千万白骨抛于路上。
这一年,神州激荡,穹苍低昂,中国不绝如线,华夏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这个时候,他们最需要的是一个真正强大的领袖,带领着他们打败蛮夷,保卫疆土。
中原大地,呼唤真正的霸主君临天下。
这一年,整个世界都在期待一个能继承齐桓公霸业尊王攮夷的君主,而可怜的晋国公子重耳正抱着车辔流亡四方,痛哭流涕,不知自己路在何方……
这一年,是公元前638年,距离晋国公子重耳逃离晋国时的公元前655年,已经足足17年了。
这十七年来,重耳在翟国娶过妻生过子,在卫国挨过饿受过辱,在齐国开心过幸福过,差点就要终老齐国,但晋国混乱的局势再次触动了他们的心弦,使他们再次开始了他们的列国之旅。而重耳也认识到,自己在政治上有着无法逃避的责任与宿命。他只能向前走,莫回头。
重耳一行离开齐国后,便准备去往宋国。途中必须经过曹国,曹国是个小国,夹存在齐鲁楚宋等大国之间,谁比较牛就依附谁,是个典型的骑墙派,而曹国的君主曹共公也是个典型的老痞子、老顽童,平日里最喜欢享乐玩闹,一点儿正经都没有的。
这也难怪,跟周围的大国比起来,他这个曹共公也不过就是个村官罢了,要钱没钱,要兵没兵,要地盘没地盘,说话没分量,中原诸夏,谁都能欺负他一把,换谁也受不了这刺激,偏偏曹国又血统尊贵,是周文王第六个嫡子、大周元勋曹叔振铎的封国,而晋国虽然是个大国,且也是姬姓诸侯国一员,却是周成王的庶弟唐叔虞的封国,且僻处山西,与戎狄通婚,满身土气,“不与诸姬等齿”,大家都视其为低一等的国家,这样一个土老帽落难来求,曹共公还不得好好摆摆架子!
别拿豆包不当干粮,我曹共公大小也是正统华夏!岂是你们晋国戎狄能比的!对了,我听说重耳是个骈肋,嘻嘻……(注:所谓“骈肋”,就是肋骨紧密相连,长成了一块,古人认为这是圣人之像)
这时,在他那个有点秀逗的脑袋里突然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他忍不住放声大笑口水横流:嘿嘿,今晚有好戏看了!
于是,曹共公派人把重耳一行迎进了曹国,让他们住在了一个二流招待所里面,更气人的是,给他们安排的伙食居然是红薯稀饭!
在齐国吃惯了大餐的重耳等人何曾受过这等委屈,一个个忍不住骂起娘来:好你个小气鬼,这等差劲的饭菜也敢拿得出手,这不是拿我们当叫花子嘛!
从前落魄郊野的时候,重耳也不是没吃过稀饭,可这次不一样,这可是尊严问题,于是他把碗筷一扔,大声说:“岂有此理,不吃了,给我烧水,我要洗澡!”
这个招待所虽然差劲,但热水还是有的,重耳走进浴室脱了衣服便开始泡澡,洗到舒爽处,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大笑着说话:“原来骈肋是这个样子的,好古怪啊……”
“是啊,真的没有缝呢!”
“看上去像乌龟的底板一样,不像我们的都跟搓衣板似的。真是大饱眼福啊!”
重耳大惊失色,赶忙穿上衣服,冲了出来,只见门外站着一群男女正七嘴八舌地讨论自己的身材,看到他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赶忙嬉笑着跑走了。
搞什么,这招待所保安太差了吧,居然随便让变态进来偷看我洗澡,曹君在哪,我,我要投诉!
旁边一个保安强忍笑意,小声回答说:“对不起公子,刚才偷看您裸体的就是我们曹君,他平常没什么爱好,只对人体的奥秘有点特殊的兴趣,你千万不要在意啊……”
“什么!”重耳感觉一阵恶心,他万万没想到,身为一国之君的曹共公竟然是个变态偷窥狂,而自己堂堂一个大国公子居然被人像个动物一样被参观,是可忍孰不可忍!还好这个时代科技不高,否则的话曹君把自己的艳照放在网上一放一炒作,自己的人生就全毁了!
这真是一个疯狂而堕落的时代,有乱伦的齐襄公,博爱的齐桓公,恋鹤的卫懿公,但重耳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妖艳贱货,这位曹共公“同志”真是让人目瞪口呆。
后来,重耳当了晋君后,讨伐楚国时,顺道就攻下曹国,把曹共公抓起来关了好几年禁闭,这个偷看男人洗澡的死变态,也总算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曹国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淫贱,有个叫僖负羁的大夫就是个大大的好人,他的妻子也极有见识,听说重耳受辱,便劝丈夫说:“吾观晋公子之从者,皆足以相国。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国。反其国,必得志于诸侯。得志于诸侯而诛无礼,曹其首也。子何不早做谋划?”
僖负羁一听有道理啊,不管重耳这帮人会不会得志,对他们好点总没错,至少可为曹国留条后路。于是他连夜准备了一顿大餐,并在食品当中藏了一块白璧前去道歉。
重耳这时候正又饿又气,但在别人的地盘又不好发难,只好强压屈辱忍字当先,这时忽听说有个叫僖负羁的大夫前来道歉,心情总算好了一些,便将他带来的大餐一扫而光,然后将那块白璧还给了僖负羁:“来就来吗 ,还送什么礼。好意心领,重礼不能收。”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公子一定要笑纳。”
“你要是当我是朋友就把这东西收回去,听到没有!”重耳生气了。
之后,不管僖负羁怎么劝,重耳就是坚持着“今年过节不收礼”的说法,倒不是他不爱财,从前齐桓公送他二十辆马车他都笑纳了,这点东西算什么,可他知道僖负羁只是一个小国的大夫,这块白璧说不定是他一两年的工资呢!所以,友情无价,就算再困顿,那白壁也不能要。
离开了曹国,重耳等人又来到了宋国。当时,可怜的宋襄公已经重伤在床,没多少日子了,负责接待工作的,是公子目夷。
宋襄公一辈子糊涂,可是在对待流亡公子重耳这件事上却做了一个无比英明的决定,他虽然伤得厉害,但还是吩咐目夷隆重的接待他们,并再送他们二十辆马车,这样加上齐桓公所赠,重耳一行就有了四十辆马车,算是颇有阵仗了。在身为殷商遗民的宋国人看来,中原诸姬对他们虽然颇为客气,但往往带着一股征服者的傲气,这让宋人对晋人同病相怜,互勉互助,这也就可以理解了。
然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宋襄公的伤一天比一天重,宋国经过泓水一战也国力大伤,根本不可能再帮助重耳他们复国了,郁闷的重耳等人也只好告别了襄公,带着满腔的失望离开了宋国。
在重耳心里,其实是很欣赏宋襄公的,此人在无比恶劣的国际国内环境下,还能领导宋国军民,进行那场毫无胜算的泓水之战,并且遭受如此惨败,宋国却始终没有人背叛他,这足以证明宋襄公还是很有个人魅力的,是非功过虽难评断,但不管怎么说,他绝对是个难以令人忘怀的风度君子。所以后来晋楚争霸,晋文公及其后来的晋国国君都非常重视晋宋两国友好邦交,屡次出兵救宋难,以报恩定霸,而宋也一直是晋的忠心盟友。
但是友好关系是一回事儿,反思与教训是另外一回事儿,宋襄公的失败,给了重耳很多的启示,如何从中记取经验,并创造出一条新路子来,达到仁义与谋略的完美结合,这是他现在就必须考虑的问题——说不定,很快就能用上呢!
重耳走后,襄公的伤势日甚一日,终于在第二年五月伤重而死,而他生前一直梦想的春秋霸业,也随着他的这满腔遗恨,飘落在滚滚红尘之中,烟消云散了。
重耳等人离开了宋国,又来到了郑国,郑文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很清楚了,谁的拳头硬,谁就是他的老大,小国要乱世中夹缝求存,就必须如此。
你说他趋炎附势也罢,见风使舵也罢,这些虚名郑文公统统不管,在他心里,国家安全最重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管闲事少出事,多管闲事多吃屁。郑国虽然是楚国的小弟,但也不敢得罪晋国,收留晋国的流亡者,这在政治上有风险。对于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来说,任何有风险的事情,都不能做。
于是,郑文公说:“我们还是不要淌这趟浑水,把他们赶走算了!”
郑国上卿叔詹反对说:“老大,我看这重耳重瞳骈肋,有圣人之像,必为上天所庇佑。而且晋郑两国乃兄弟之邦,一向同舟共济,其过子弟,岂能不加礼遇?”原来,在一百多年前,郑晋两国先君郑武公与晋文侯曾并肩作战,保护周平王杀出重围而迁都成周,都是东周的开国功臣。《国语 周语》中周室重臣周桓公就说:“我周之东迁,晋郑是依。”
郑文公却仍推脱道:“现在流行内乱,南来北往的逃亡公子那么多,哪能个个都热烈招待!我又不是开慈善院的。”
叔詹又说:“既然主公确实不想礼待他,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伙人杀了,否则日后要是让重耳发达了回国做了国君,咱们就没好果子吃了!”
看来,比起郑文公,叔詹更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重耳日后能不能发达还未知,至少从当时的情况来看还相当渺茫,就算人家发达了,会不会报复你也是未知之数,怎么能因为这小小的可能性就要杀了人家呢,这也太扯了。叔詹在中国历史上被认为是一个君子,但我看这不是一个君子,最多只能说是一个能臣。
所以郑文公对叔詹的话并不在意,仍吩咐门官闭门勿纳。重耳等人又吃了一个闭门羹,只好忍气吞声,去往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楚国。楚国就跟郑、曹等小国不一样了,他们不怕得罪晋国政府,反而若善待重耳这些流亡者,可以用最低廉的成本,获取更大的政治资本,这是包赚不赔的生意。
最后讲一下郑文公的结局,相当不幸,最后还真被叔詹说中了,重耳后来得到秦国的支持回国拨乱反正,即位为君,不久便南下称霸,围攻郑国,并逼迫郑文公立亲晋的公子子兰当了太子。更惨的是叔詹,因他曾提议杀死晋文公,晋文公怀恨在心,后来在攻打郑国时强烈要求郑文公交出叔詹,叔詹不堪受辱,最终自杀谢罪。郑文公只好把尸体交给晋文公。
再后来,郑文公一死,子兰就立马“朝楚暮晋”,背离楚国,投靠了晋国这棵更大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