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诗选刊 || 程广丽的诗
汉 诗 选 刊
Han Shi Xuan Kan
本 期 诗 人
程广丽，河南唐河人，大学教师，著有诗集《爱情发生的那个午后》。
程广丽的诗
NO.1 对 峙
在傍晚凝望河流
是我于年少时
寄存在时光深处的那枚硬币
对峙的最佳时刻。中年的暮色
铺天盖地
风时而拍打着野草，时而
在我的脸颊上滑落
这是一个流行勾兑和依附的时代
整齐划一的美学
早已渗入到每一个细碎的毛细吸管当中
甚至恐惧，也已褪去了最恐惧的部分
只要愿意
后退一步就可以苟且一生
这么多妥协的理由啊
一个趔趄就可以击碎一个语词
你看，河流深处
有小鱼正被淤泥吞噬
有涡虫正在攻击着小虾
还有春天里就已经完成的腐烂和蔓延
不用走得太近
动物世界的生存法则
始终坚硬而完整
NO.2 错 过
雨天的地铁上，人不多
适合对着朦胧的玻璃窗凝望
看远的近的事物
影影绰绰
适合蜷缩在一滴雨里
让那些有诸多借口
没有时间思考的事宜
跳跃到眼睛中央
比如为何愿意为一朵小花沉醉
为何害怕天黑
为何常年只梦见同一个人
为何爱与恨依旧不能有丝毫和解
而时间已有了陈旧的痕迹
雨笔直地击打铁轨的正面
轨道轰隆轰隆的回响
越发清晰。这清晰
让我早已忘了
我原本应该
在哪一站下车
NO.3 桃花溪
桃花沉睡半年多了
溪水却依旧枕着桃花入梦
一条鱼追着一条鱼
追问着谁究竟是谁的归期
原谅我这一生的渴望
都在你的底层沉醉
秋来秋去
桃花未曾遗忘一滴清澈的溪水
让雨水再多一些吧
让我将身体里的雷电引爆吧
用来供奉和祭奠那抹
桃花般的隐喻
NO.4 停 留
连接在走廊与门之间
连接在离别与疼痛之间
连接在晴朗与大雨之间
连接在眼眶与死亡之间
像一把刀子，又像一蓄池水
这满满的光、黑暗、过往和神性啊
我停留
用远离爱恨的方式
我停留。在一枚深秋的叶子深处
欣喜若狂
这么多的玫瑰，篝火和日落啊
这么多的热烈，温柔和骄傲啊
NO.5 处 暑
究竟需要从黑暗里抽出多少光亮
才能够填平眼前的沟壑
如同秋天
需要挥霍几个蹦跳的酷暑
才可以平息积怨已久的河流，烈酒和蹉跎
如同我掷地有声的祈祷
就在一抔黄土之上
助长着几粒肆意妄为的荒凉
夏天还不够覆盖
你窗前藏匿许久的风尘么
秋天的许多往事，颠簸和爱
不是也被用旧了么
你看，时光从未曾逃离这尘世
任意漂白的一把利剑
总会有一种抵达会让你忘却
这一季酷暑，这一季秋风
跨过浮尘的烟雨和梨花颂的深情
NO.6 三条鱼
同时被倒进热锅里
左边的装死，右边的反抗
中间那只
一会儿撕咬左边同伴
一会儿撕咬右边同伴
五分钟后
它们三个在同样隆重的葬礼上
披红挂绿
绿的是青椒丝
红的是红椒丝
NO.7 每搬一次家
每搬一次家，我都会想到故土和风尘
想到秋天那个宏大的叙事主题
想到飘零的落叶和皈依的佛
这时，我会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
与命运之神击几个手掌。而后
任由初秋的阳光
缓缓流淌在我的胸膛
我坚信
你就在我回家的路上
在藏匿了多时的玫瑰深处
在我欲言又止的呼唤声里
又探出了头
NO.8 老 井
马路宽了一些，父亲的背又弯曲了一些
村子后面那口老井
依旧在繁芜的杂草丛生里
安安稳稳。夕阳西下的速度
还是时快时慢
与我二十多年前离开时一样
可我不敢像儿时那样
对着井水，肆无忌惮地大笑
我怕脸上的哪一滴泪水
打湿旁边的玉米地里
深藏的旧梦。我怕脸上
哪一道深刻的皱纹
混沌了井边遗落的脚印
把年少时揣在怀里的那个形容词
掂量了又掂量
还是放进了夕阳下的老井里
NO.9 剑姑娘
在暮色里看夕阳，弄花，种植春天
暮姑娘以暮色为怀
心里开满了各色花园
暮姑娘赤手空拳穿过暮色苍茫
身边一大群老虎狮子豹子
它们虎视眈眈
张着血口大盆向她扑来
暮姑娘好想手里有把剑啊
她从此把自己改名剑姑娘
泼满了月色和酒的剑
暮色降临后飞舞的剑
NO.10 木兰湾的夕阳
在木兰湾，我有一万次收藏夕阳的冲动
炎热在别处
爱恨在别处
木兰头和航标灯塔也在别处
是的，眼前的夕阳
我从未把她当作夕阳
我也从未想象
她就是心口的那弯旧月亮
想念安安稳稳地醒着，也梦着
我遥望海的那端
有一块腹地更加辽阔
有一个冬天更加丰腴
有一个爱人，忘了时间和轮回
我坚信我不是路过人间
人间的跌跌撞撞都已掠过
我坚信，人间在木兰湾的夕阳抖落的柔软里
坠入大海
夕阳漫过炊烟
而最多的水，漫溢过大海
//选稿：夜康桥
//编辑：吴红铁
//制作：计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