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州二月的记忆
熬过了一年中最严寒日月,此时的华州从萧条和肃穆中变得宽柔起来。沉睡了一冬的麦苗此刻开始苏醒返青,人勤春早,农人们忙碌的日子开始了,锄草的、挑粪积肥的,地头的生产路上,就突然热闹起来了。经过正月里大鱼大肉的滋养,农人们忙碌的二月就如约而至了。
田间空地里的迎春花已经盛开,金灿灿的一片,如春日的暖阳一般。清风吹到脸上,早没有了原先那么冷酷,明显温暖柔和起来。
的确!气温一天天升腾起来了,春节期间穿在身上呆板而可笑的新衣,如今已经被揉搓的失去了原本的版型,线条变得柔和起来,也更贴身。尽管天气晴和,却也不能随便脱衣。老话说“春捂秋冻”,大地沉淀了一冬的寒气,尚未散发完毕,此时脱衣却最容易染上风寒。
只有南山上还残留着积雪,待到日头升起,在蔚蓝天空映衬下的远山才豁然开朗了。山上的冰雪融水汇聚在山谷小溪里,顺着直流一路向北,汇集到渭河去了。
这是华州一年中最美的时光,也是最具希望的时光。这日月成了孩子们的天堂。
下午放学的时候,我们早已经疯了似的冲出校门,在田间地头和村巷里面寻找着刚刚露出嫩芽的桑树来,找到之后,而碰巧上面并没有标记,那是最好不过了,拿出小刀在树身上刻上各种各样的记号,这棵桑树就算是自己的了。
八十年代出生的孩子们,大都有过养蚕的经历。在华州大地,桑树是一种很普遍存在的树种,但是往往开春的时候,蚕已经孵出来了,桑叶却刚刚萌芽,这样的话,蚕的食物就成了抢手货,占桑树成了每天下午放学之后最先要进行的工作。然后就是要看看桑叶芽发到什么程度了,如果已经有一定的规模,摘下来可以剥开,里面有了鲜嫩的叶子,就很期待蚕茧孵出黑黑的小蚕来。于是,村巷一带的桑树上往往刻满了千奇百怪的各种各样的符号和文字。
对于已经被人刻上新鲜记号的树,除了“主家”,其他人当然不会去摘取桑叶。这是最基本的共识和规则,也是孩子们之间约定俗成的。一旦有人违反,必然遭到众人的唾弃。
有一回,比我们大几岁、却比我们年级还要低的牛蛋,把村里十几棵树都做了记号,大家就都说,牛娃这怂不够斗,得教训教训。于是,我们十几个半大小子,等着牛蛋放学的时候,把他堵在路上,牛蛋个子高,身体壮,刚开始根本不把瘦弱的我们放在眼里,但是架不住人多,我们一起围攻,很快就把牛蛋打得在地上翻滚叫爷。我们让他把多余的桑树让出来,他被迫同意了。后来我们的蚕陆续出来之后,牛蛋也不摘桑叶,我们就发现不对,后来一打听,牛蛋根本没有养蚕,大家又义愤填膺,少不了又把牛蛋打一顿。
大家疯玩到天黑,这才意识到身上还背着书包,下午放学还没回家吃饭哩。于是大家撒腿就往家的方向跑,到了家门口,往往父母已经手里拿着家伙站在门口迎接了。
我也经常放学不立即回家,跟着一帮同学们到处疯跑。往往回到家里已经天黑很久了。只好吃点儿剩饭然后洗漱睡觉。母亲虽然不至于打我,也终于沉默而不骂我,但是眼神里却也能看出来埋怨。
直到有一天,我又一次回家晚了,一个人默默来到厨房,厨房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冰锅冷灶的,没有任何吃的。这时候,我妈说了一句我至今无法忘记的话:“以后五点半开饭,过了吃饭时间,就没有饭了。”我这时候才明白,每天与家人吃饭,其实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约定,不按时回家吃饭其实一种严重的毁约,只是因为家人互相迁就,而忽略了这约定而已。
从那以后,我总是按时回家吃饭,然后才出去玩,再也没误过吃饭时间。